第267章 余兰兰(2 / 2)
那栋他几乎没怎麽住过,却安置了另一个女孩全部世界的房子。
他没有提前告诉余兰兰自己今天会过去。
或许,是心里存了点想要给她一个惊喜的念头?
想像着她看到自己突然出现时,可能会露出的那种惊讶丶难以置信丶继而狂喜的表情,他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了一下。
又或许,是潜意识里觉得根本不需要预告,他知道她的生活轨迹简单到近乎固定,像一张清晰的时间表,她几乎永远都会在那栋房子里,安静地等待着他,无论他何时出现。
车子很快到了,是一辆普通的白色国产电动车。
没有麻烦的点什麽高端车。
李言拉开后座车门,把那个颇有分量的纸袋放在旁边的座位上,自己坐了进去,系好安全带,对司机报了手机尾号。
司机师傅确认无误后,车子平稳地汇入早晨的车流之中。
车子穿过繁华的市区,窗外的景色从密集的商铺丶高耸的写字楼和住宅小区,逐渐变得开阔,绿化带越来越宽,高楼大厦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更疏朗的建筑和更广阔的视野。
已经能远远地看到钱塘江宽阔的江面,在上午越来越明亮的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丶金子般的波光,对岸的建筑轮廓也能看得清楚了。
李言靠在椅背上,偏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心情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
从张雯那个充满生活气息丶略显拥挤忙碌丶带着书卷味和青春躁动的大学生活圈,切换到余兰兰那个安静得近乎空旷丶被精心呵护圈养起来的丶奢华却也有些孤独的江景别墅,这中间不仅仅是地理上的跨越,更像是一下子从一个热闹鲜活的世界,踏入了另一个被按下慢速键丶甚至暂停键的精致空间。
他需要迅速地调整自己的心态和表情,扮演好另一个角色。
大约四十多分钟后,车子驶入了一个环境截然不同的区域。
绿树成荫,道路异常乾净整洁,车辆和行人都变得极少,安静得能听到鸟叫声。
入口处设计低调却显品味的保安亭里,穿着笔挺制服的保安早已通过车牌识别系统注意到了这辆车,但还是走上前来,礼貌地核实李言的身份。
业主信息早已录入系统,保安确认后,立刻恭敬地敬礼,然后电动闸门缓缓开启放行。
车辆沿着区内蜿蜒但平坦的道路低速行驶,两旁掠过一栋栋设计各具特色丶
间隔很远的独栋别墅,私密性极好,只能透过精心打理过的绿化间隙偶尔窥见建筑的一角。
最终,车子在一栋现代简约风格丶以灰白色调为主的别墅那设计感十足的深色院门外平稳停下。
「先生,到了。」司机师傅出声提醒。
「谢谢。」李言用手机付了车费,提着那个沉甸甸的纸袋下了车。
院门是厚重的实木结合着冷灰色的金属材质,看起来就很沉稳,门上装着不显眼但先进的智能锁系统。
他直接走上前,稍微俯身,将右眼对准门禁上方那个小小的瞳孔识别器。
只听「嘀」的一声轻响,识别器亮起柔和的绿灯,紧接着是内部锁芯开启的轻微机械声。
他伸手推开这扇颇有分量的院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修剪得极其整齐丶绿意盘然甚至称得上雅致的前院花园。
草坪像一块刚刚铺设好的绿色厚地毯,绿油油的,看不到一丝杂色。
边缘处种着不同品种丶显然经过精心设计和打理的花卉与观赏灌木,高低错落,色彩和谐。
一条乾净的灰色石板小路蜿蜒着通向住宅主体。
最先听到动静并冲出来的,并非余兰兰,而是一只半大的边境牧羊犬。
它毛色是经典的黑白分明,骨架已经长开,显得矫健而聪明,眼神机警灵动。
它显然对这位没有预约丶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充满了警惕和责任感,站在不远处的草坪上,冲着李言就「汪汪汪」地叫了起来,声音洪亮中带着点奶气,但架势很足,明显是在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看家护院的职责,警告来者不要轻易靠近。
屋内的余兰兰,刚刚结束早晨的瑜伽练习。
她完成了最后一套拉伸和冥想,正沉浸在身体舒展后的宁静与平和之中,客厅的蓝牙音响里还低声流淌着舒缓空灵的背景音乐。
忽然,她听到「旺财」异乎寻常的叫声,不像平时迎接熟人的那种欢快摇尾丶哼哼唧唧的撒娇声,反而带着一种它这个年纪少有的警惕和警告意味。
她心下顿时升起一丝疑惑:这个时间点,保姆周姨应该出门去附近的市场采购食材了,还没回来。
钢琴老师要下午才过来上课。
物业费刚交过,平时也不会有人上门。难道是————送快递的送错了地址?
或者是推销的?但这个小区的管理极其严格,后者可能性极小。
她带着这点疑惑,赤脚踩在柔软舒适的瑜伽垫上,快步走向通往花园的整面玻璃移门。
她身上穿着的是为了方便运动而穿的黑色细吊带背心,布料柔软贴肤,下身是一条灰色的修身瑜伽裤,这身衣物完美地勾勒出她经过长期坚持不懈锻炼后变得匀称丶柔韧且富有流畅线条感的身材曲线。
因为在家,脚上只穿着一双乾净的白色运动袜和柔软的室内拖鞋。
由于长达数月的几乎完全足不出户的居家生活,极度少见阳光,再加上李言不惜重金为她安排的高端护肤品和定期上门的美容护理,她的皮肤变得异常白皙细腻,光滑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玉,早已不见当初在云南山村时那种经年累月风吹日晒留下的健康黝黑与些许粗糙。
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优美修长的天鹅颈,整个人透露出一种被精心养护丶不谙世事丶纯净又带着些许易碎感的气质。
当她推开沉重的玻璃门,走到连接花园的宽敞露台时,上午愈发强烈的阳光让她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以适应光线。
然后,她看到的景象让她瞬间怔在了原地,呼吸仿佛都在那一刻彻底停滞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然后又猛地松开,开始疯狂地跳动起来,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声音大得她自己都能听见。
灿烂甚至有些灼人的阳光下,旺财正对着一个挺拔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持续吠叫,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而那个身影,就那样真实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她朝思暮想的丶温和的丶甚至有点看好戏似的微笑,手里还提着一个看起来不小的纸袋,目光正准确地丶含笑着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余兰兰的大脑仿佛瞬间被清空了,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丶所有的声音包括旺财的叫声和背景音乐都远去了。
世界里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紧接着,巨大的丶排山倒海般的丶难以置信的惊喜,和长期以来积压的丶无处诉说的思念与细微的委屈,如同蓄势已久终于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酸涩感猛地涌上鼻尖,视线迅速变得模糊,被一层温热的水汽笼罩。
她甚至完全忘了自己脚下还穿着不方便快跑的袜子和室内拖鞋,几乎是凭藉着一股本能,跌跌撞撞地冲下露台那几级不高的台阶。
纤细的身影甚至跟跄了一下,然后不管不顾地丶直直地丶用尽全力地扑向那个站在草坪中央的身影,仿佛要一头撞进他的怀里,用最直接的触感来确认这绝非一场美丽却易碎的幻觉。
李言早已预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嘴角的笑意加深,早早地就张开了双臂,做出了迎接的姿态。
他稳稳地接住了这个用力扑过来丶带着微微颤抖的女孩身体。
她像一只受惊后终于找到了唯一依靠的雏鸟,浑身都在细微地颤抖着,手臂死死地抱住他的腰,用力之大勒得他甚至有点呼吸不畅,仿佛要把自己整个几嵌入他的身体里,再也不分开。
她把脸深深地埋进他穿着棉质T恤的丶坚实而温热的胸膛,发出压抑不住的丶
细微而又委屈至极的啜泣声,肩膀轻轻地抽动着。
李言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身体的纤细和柔软,感受到她情绪激动时无法抑制的起伏和战栗。
他一只手自然地环住她不堪一握的丶因为穿着瑜伽裤而曲线毕露的纤细腰肢,另一只手则温柔地丶有节奏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动作带着十足的安抚意味。
他的下巴轻轻抵着她柔软馨香丶束在脑后的发丝,声音低沉而温柔,充满了怜惜和可靠:「好了,好了,不哭了,我回来了。没事了————乖,不哭了————」
一旁的旺财此刻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状况,停止了充满敌意的吠叫,歪着脑袋,一双黑亮聪明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困惑,看看哭得肩膀耸动的女主人,又看看这个抱着女主人的陌生男人。
它的小脑袋瓜似乎有点处理不过来这麽复杂的情感场面。
然后,它好像终于辨认出男主人身上某种熟悉又令它安心的气息,可能是气味,也可能是李言安抚余兰兰的姿态,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开始迟疑地丶小心翼翼地摆动起来,然后越摇越欢快,彻底变成了螺旋桨。
它凑过来,先是小心翼翼地用它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余兰兰裸露的小腿,发出呜呜的丶安慰似的低鸣,然后又试探性地丶讨好地嗅了嗅李言的裤脚和鞋带,尾巴摇得更加卖力了,仿佛在为自己的刚才的「有眼无珠」和失礼吠叫道歉,又像是在表达对新发现的丶似乎很重要的家庭成员之一的欢迎和接纳。
李言低头,看着怀里余兰兰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
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粘成一绺一绺的,上面还沾着细碎的泪珠,像晨曦中挂在草叶上的露水。
白皙细腻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泪痕蜿蜒,鼻头也哭得红红的,显得格外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他用指腹极其温柔地丶一点点揩去她脸颊上的泪水,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皮肤的柔滑细嫩和泪水的微凉。
他声音放得更轻了些,带着哄慰:「我们进屋去吧,外面太阳有点晒了,再站下去你要晒黑了。」他记得她很在意自己好不容易养白的皮肤。
余兰兰却用力地摇了摇头,手臂环在他腰上收得更紧了,仿佛一松手,他这个如同天降的惊喜就会立刻消失不见。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浓浓的丶化不开的撒娇意味,瓮声瓮气地说:「不要————再抱一会儿————就一会儿————我怕一松手你就不见了————」她的话语里带着一种失而复得后生怕得而复失的不安。
李言看着她这副全身心依赖又委屈可怜的小模样,心里又是无奈又是柔软,还有一种被全然信任和迫切需要的满足感。
他低低地笑了笑,不再坚持。
于是弯腰,一手稳稳地托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抄起她的腿弯,稍一用力,轻松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余兰兰猝不及防,轻呼了一声,下意识地立刻用双臂环住他的脖子,把依旧泛着红晕丶沾着泪痕的脸颊埋进他的颈窝处,呼吸间全是他身上令人安心的丶混合着淡淡汗味丶阳光味道和独特男性气息的味道,让她无比沉迷。
李言就这样抱着她,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丶无比珍贵的易碎品,步伐稳健地沿着那条灰色的石板小路,向着别墅内走去。
旺财则彻底放下了戒备,屁颠屁颠地跟在旁边,尾巴摇得像要起飞,时不时还欢快地丶短促地叫上一两声,在两人脚边跑来跑去,像是在开路,又像是在分享这份突如其来的快乐。
保姆周姨出门买菜尚未归来,偌大的别墅里此刻异常安静,落针可闻。
只有明媚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毫无阻碍地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清晰而明亮的光斑,空气中可以看到细微的尘埃在光柱里缓慢漂浮丶舞动。
中央空调发出极其微弱的丶几乎听不见的工作声,尽职地维持着室内凉爽舒适的温度。
走进宽挑高丶装修雅致的客厅,李言将余兰兰轻轻放在中间那张宽大柔软的奶白色沙发主位上,但余兰兰的手指依旧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服料子,不肯放开,眼神眼巴巴地望着他,像是怕他跑了。
李言便顺势在她身边坐下,让她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侧着身继续靠在自己怀里,手臂依旧环着她。
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后,余兰兰抬起头,眼眶和鼻头还是红红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小声地丶带着一丝不确定和小心翼翼的期待问:「李言————你这次回来————能呆多久?」她的眼神紧紧盯着他的嘴唇,生怕从那里面吐出一个过于短暂丶会让她再次失望的答案。
李言沉吟了一下,给出了一个相对明确但又留有馀地的时间:「大概一周左右吧。」
虽然这个时间对于漫长的分别和等待来说,依然短暂得可怜,但余兰兰的脸上立刻像是被点亮了一样,绽放出巨大惊喜和满足的光芒,对于她而言,能有一周完整的丶真实的丶触手可及的陪伴,已经是超乎她预期丶不敢奢求的莫大幸福了。
「真的吗?太好了!」她破涕为笑,像得到了全世界最心爱礼物的小孩,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之前的阴霾和委屈一扫而空,只剩下纯粹的快乐。
又静静地依偎了一会儿,感受着彼此的存在和心跳,听着对方呼吸的声音,余兰兰的情绪终于彻底稳定下来。
她似乎想起了什麽,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李言怀里起身,但手依然下意识地紧紧拉着李言的手,十指相扣,仿佛这样就能确保他不会突然消失。
「李言,我带你看看家里!我这几个月————又偷偷添了一点小东西,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她语气里带着一点想要展示和分享的雀跃,还有一丝寻求认可和夸奖的青涩害羞。
虽然这栋别墅当初是李言买下并按照极高的标准聘请知名设计师装修的,硬体设施和基础风格都无可挑剔,但他真正在这里住的时间屈指可数,这里更像是他为余兰兰精心打造的一个安全丶舒适丶与世隔绝的精致巢穴。
余兰兰拉着他的手,像个尽职的小导游,带着他一个个房间看过去,细声细气地介绍着她的那些「小改动」。
客厅靠窗的角落多了一个胡桃木材质的小边几,上面摆放着她最近跟着插花视频学做的鲜花作品,色彩搭配淡雅,看起来像模像样;
书房里靠墙添置了一个新的开放式书架,上面摆了不少她根据自己兴趣挑选的书籍,多是小说丶画册丶园艺和音乐类和唱片,书架旁边还有一个看起来就很舒服的单人沙发和落地灯,构成了一个安静的阅读角;
阳光房里多了几盆她精心照料丶长势喜人的绿植和花卉,郁郁葱葱,显得生机勃勃;
她的卧室里也增加了一些柔软可爱的抱枕和毛绒玩具,让原本偏简约的风格多了几分少女的温馨,床头柜上放着几个精致的相框,里面是她拍下的李言的照片或者在山村时候的两人合影————
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透露出她努力将这个大而空旷丶略显冷清的房子,一点点变得更有「家」的温馨和生活气息,等待着或许某一天他的归来,能看到她的用心。
最后来到花园。
花园被专业的园丁和保姆周姨共同打理得井井有条,如同一个微型植物园。
各色花卉在这个夏末秋初的季节里依旧竞相开放,色彩缤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各种花香,混合着刚修剪过的青草和湿润泥土的气息,很好闻。
旺财在柔软的草地上欢快地跑来跑去,追逐着被风惊起的蝴蝶,玩得不亦乐乎,黑白的身影在绿草鲜花间跳跃。
余兰兰看着这一切,脸上洋溢着简单而纯粹的开心和满足,她指着那些开得最好的花告诉李言它们叫什麽名字,什麽时候种的。
李言看着她开心的侧脸,看着这个被他从大山里带出来丶如今在这个用金钱和心思堆砌起的精致世界里安然生活的女孩,心中也感到一阵复杂的欣慰和平静。
至少,目前看来,他提供了她所需要的丶她所选择的安全感和舒适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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