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以炼代销,两难自解(1 / 2)
第219章 以炼代销,两难自解
姜义在半空往下瞥了一眼,见村中还算井井有条,便不再多看。
身形一折,落回自家后院。
月光如水,洒在那方新翻的泥上。
姜曦背对着他,双掌虚按于仙桃树根处。
青芒自掌心流出,如温泉缓注,以自身乙木之气,一点点将惊散的灵性收拢,慢慢温养。
树依旧是好树,枝叶完好,根骨无恙。
只是那股自里而外的圆融灵韵,确实比先前薄了层光彩。
姜义目光沉了沉。
自家小院虽有灵泉,终是凡尘脉络,养些灵植尚可,若要奉这等仙物,却总嫌浅薄了些。
此番离土翻动,元气已散,欲复元,恐非一朝一夕。
姜曦觉得身后动静,收了掌光,侧身过来。
月下她面色有几分倦,语气仍带馀悸:
「爹,那头妖蝗……如何了?」
姜义目不转睛地落在桃树上,像要把它失去的每一点都看回来:
「伏诛了,无需再挂心。」
姜曦肩上的绷紧塌下了些,又默了片刻,低声问:
「那……尸首呢?」
她的眼还在那株灵韵暗淡的桃树上,声音里带着一丝希冀:
「那孽畜修为不浅,精气浑厚。若将其尸埋此处,化作肥土,兴许能助此树缓回些元气。」
姜义闻言,方才将目光从树上挪开,落到女儿身上。
他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你这想法,不差。」
他声音低缓,带着些风后残息,「只是咱们这方后院,灵气虽薄,却胜在一个『纯』字,从未沾染半点秽气。」
他顿了顿,目光与姜曦的清眸一触,语气更轻:
「那妖蝗戾气深重,便死了也洗不乾净。拿它来肥树,快是快,却也把这点清气糟蹋了。」
末了,又似叹似喃:
「为了求快,污了自家的根,不值当。」
姜曦微微蹙眉,似懂非懂,只轻轻一点头。
姜义见她不再言语,也便不再多说。
他又细看了看那株仙桃树,根骨稳健,只是元气亏损。
这等伤,急不得。
他转身入地,从药圃里取了不少灵药与灵果,揣在怀里。
气息一引,身形已轻轻掠起,往村外那片喧嚣之地而去。
未至,便闻得远处那阵振翅之声。
亿万蝗虫合鸣,似一片混沌浪潮,翻涌入耳。
再近些,方见几十只灵鸡残存于阵。
羽翼带血,羽光暗淡,气息已虚,可那股子悍烈之气却仍未散。
一个个昂首,双眼如钩,死死盯着那圈内翻滚的虫潮。
高亢的鸡鸣声交织而起,此起彼伏,如无形大网,将那股混乱与癫狂,牢牢罩在天穹之下。
夜风带血,月色似霜。
在那声声清啼里,天地竟也生出几分肃然。
姜义绕着那圈子飞了一遭,怀中灵药灵果,一一样样取出,抛向下方。
得了赏,那些灵鸡只是低头一啄,或轻鸣一声,羽翅微颤,阵势却稳如山。
分发既毕,姜义才停于半空。
夜风自下而上,拂得衣袂微扬。
垂眸望去,圈中黑潮翻滚,蝗群密密层层,宛若一口无底的渊。
那种密集的生气,几乎能逼人作呕。
姜义负着手,眉眼平静。
这满坑满谷的孽障,如何发落,倒成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姜义正沉吟间,身后风声微动。
一道青衫人影落在身侧,衣袂带尘,神色沉静,正是安顿完村事的刘子安。
刘子安顺着岳丈的目光望下去,只一眼,眉头便皱了。
坑中黑潮翻涌,生机与秽气纠成一团,叫人胸口发闷。
再看姜义,负手立于风中,身形沉如山岳。
眉目平淡,却有一点沉凝,深在眼底。
刘子安跟随多年,这点神情,自然瞧得明白。
这满坑满谷的孽虫,杀之则污地,留之又恐生变。
偏是这等烫手的局面。
他沉思片刻,心头灵光微闪,忽然开口:
「爹,您可还记得那页《调禽法》?」
姜义眼皮未抬,只在鼻腔里轻轻一「嗯」,算作应答。
刘子安目光一转,落在下方那群尚未散阵的灵鸡身上。
它们羽翎带血,神光将尽,却仍死守阵中。
他语声轻缓,却带着一点笑意:
「那页末尾,不是还附着几篇禽类修行的丹方麽?」
姜义这才转过头来,缓缓看他一眼。
夜风掠过,刘子安鬓角微乱,嘴角含笑,眼底那一点亮光,不像提问,倒像在递个早备的答案。
姜义轻声道:「那法子里……莫非还有以蝗虫入药的路数?」
他语气平平,似问似叹。
那卷《调禽法》,说是调禽,其实杂得很。
既讲御禽布阵,也写饲养吐纳,连几味方药都罗列其后。
壮筋骨,清妖气,提灵慧,说得神乎。
只是姜义素来不通丹道,翻过几遍,也就撂在一旁。
刘子安闻言,唇角的笑意浅了又深。
他轻摇头:「专以蝗虫为主药的倒未见过。」
顿了顿,目光却已落向那片蠕动的黑潮。
「只是,」他缓声续道,「那些为灵禽壮骨补气的方子,多半都离不开一个『血肉』。」
夜风掠过,带起他衣角微微一动。
他抬眼,重新看向姜义。
「这满坑的蝗虫,说到底,也都是血肉之躯。」
「况且其中妖虫不少,一身精气,只怕不比山中虎豹差。」
语声不重,却字字带劲。
「既是血肉,便能入药。未尝不可一试。」
姜义不语。
只是那双深邃的眼,在夜色里静看了他一会儿。
风声寂寂,似连月光都被这份沉默磨得柔了几分。
良久,他方才缓缓颔首,低声道:
「这路子……或许行得通。」
姜义心里,已盘算过一遍。
古今帮近年出了不少好苗子,根骨不俗,心气也稳。
若这法子真能行,倒正好拿来让他们摸摸丹道的门槛。
天师道里常说,炼丹亦修身。
以天地为炉,采万物为药,温养一息真炁。
这一条路走得顺了,比打熬筋骨丶吐纳练气还要来得稳妥些。
少了戾气,也少了伤病。
只是,能走这条道的人,通常非富即贵。
丹炉中烧的,从不是柴炭,而是实打实的金山银山。
修为越高,丹方越珍奇,药材越贵重。
寻常人家,就算掏尽家底,也不够塞那无底洞。
姜义目光一转,再落向那片蠕动的黑潮。
先前还觉棘手,如今再看,却是另一番光景。
那哪里是什麽烫手的山芋,分明是一座由血肉堆成的宝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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