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广宁夜刺(2 / 2)
首领感受到了那锁定自己的冰冷杀意,身体瞬间绷紧。
「嘣——!」弓弦震鸣!箭去如流星!
首领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规避动作,只觉咽喉处猛地一凉,一股巨大的力量带着他向后踉跄数步。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到一截染血的箭羽在自己喉前颤动。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手中的强弓「啪嗒」掉落在地。他张了张嘴,却只涌出大股鲜血,随即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激起一片尘埃。
整个广场落针可闻。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卫定方将弓递还给亲兵,目光扫过剩下那些尚未放下武器丶脸色惨白的东夷兵。
「哐啷啷……」剩馀的兵器,如同冰雹般纷纷砸落在地。再无一人站立抵抗。
元月廿一日。辰时。广宁右屯卫城东门。
连续数日的袭扰与昨日的狙击,让城内外都笼罩在一种紧绷的疲惫中。天色渐亮,铅灰色的云层低垂。
城头,鼓声与号角声骤然响起!并非示警的急促,而是带着一种挑衅和召唤的节奏,沉闷而持续地穿透清晨冰冷的空气,向城外空旷的原野扩散开去。
城下远处游弋的东夷斥候闻声立刻勒马,警惕地望向城头。鼓号声持续不断,仿佛在宣告着什麽,又像是在等待回应。
很快,东夷大营方向有了动静。一队约千人的精骑簇拥着主将的旗帜,缓缓向城东方向移动,最终在距离城墙约三百步的位置停下。主将端坐马上,身披厚重的毛皮大氅,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城楼。他极其谨慎,这个距离足以避开任何城防武器的致命威胁。
他看到了城楼上严阵以待的明军士兵,看到了飘扬的旗帜,看到了几日来被箭雨洗礼的痕迹……但他最想看到的那个身影,那个身着主将甲胄丶红缨头盔的身影,却并未出现在视野中任何显眼的位置。
一丝不易察觉的丶混合着期待与侥幸的微光在主将眼中闪过。昨夜的偷袭绞杀……莫非真的得手了?即使未能立毙,重伤垂危也是巨大的成功!他按捺住心中的波澜,面上依旧保持着冷峻,静观其变。
就在这时,沉重的东城门「嘎吱」一声,裂开了一道仅容一骑通过的缝隙。
一骑孤零零地冲了出来。马是普通的军马,马背上的士兵穿着染满污迹的明军号衣,头盔歪斜,看上去只是一个最底层的大头兵。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用深色粗麻布包裹的丶约莫西瓜大小的布包。
这突兀的一幕让东夷主将眉头紧锁。这是什麽意思?诈降?诱饵?还是……他心中的那丝侥幸预感愈发强烈。
那小兵策马在冻土上小跑,速度不快不慢。他没有冲向敌阵,也没有高声呼喊,只是沉默地向着东夷军阵的方向奔来。东夷阵前弓弩手立刻引弓待发,警惕地盯着他。
在距离东夷军阵前沿尚有约一百五十步时,那小兵猛地勒住了马。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个沉甸甸的布包奋力向前方抛去!布包在空中划过一个短促的弧线,「噗」地一声,落在冻得硬邦邦的地面上,滚了几下,停在距离东夷前锋约八十步的地方,正好处于一个双方远程武器都难以精准覆盖的尴尬距离。
任务完成。小兵毫不犹豫,猛地一拨马头,双腿狠夹马腹,头也不回地朝着敞开的城门缝隙疾驰而去!
东夷主将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个落在两军阵前的布包。城头鼓号声不知何时已停歇,死寂笼罩着原野,只有小兵急促的马蹄声和寒风掠过枯草的呜咽。
「去!取来!」主将沉声下令,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两名东夷骑兵立刻策马冲出阵前,警惕地接近布包。一人持盾掩护,一人俯身迅速用长矛挑起布包,随即打马狂奔而回。
布包被呈到主将马前。一名亲兵上前,用弯刀小心翼翼地挑开包裹严实的麻布结。
麻布散开。
一颗被石灰简单处理过丶须发虬结丶面目狰狞扭曲的首级赫然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那双怒目圆睁丶充满不甘与怨毒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天空。正是昨夜率队突袭指挥衙门的那个东夷精锐头目!
东夷主将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昨夜的行动,非但彻底失败,连最精锐的头领都被枭首示众!城头那个消失的身影……不是被狙杀,而是……
「吱呀——轰!」
就在此时,东城门被彻底拉上,沉重的门栓落下。紧接着,城楼上人影晃动。
东夷主将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城楼垛口后,卫定方赫然现身!他身披玄甲,红缨头盔下的面容沉静如水,眼神锐利如刀锋,穿透数百步的距离,冷冷地投射在东夷主将身上。在他左侧,是面色冷峻的卫靖远。而在他右侧是肩背处裹着厚厚伤布丶脸色因失血而略显苍白丶却依旧挺直腰杆站立的守备赵全!绷带上隐隐渗出的暗红血迹,在灰白天色下格外刺眼!
他们还活着!昨夜的行动,未能伤及卫定方分毫!一股被戏耍和彻底失败的狂怒瞬间席卷了东夷主将的心头!
卫定方的目光扫过城下黑压压的敌军,最终定格在主将身上。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起了右手。
随着他的手势,一队如狼似虎的明军士兵,押着几十名被绑着双手丶堵住嘴巴丶面如死灰的东夷俘虏,推搡着来到垛口前。这些正是昨夜突袭中缴械投降丶未被当场斩杀的那些人中的一部分。
没有任何宣判,没有任何多馀的动作。
「斩!」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命令从卫靖远口中迸出。
刀光落下!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几十颗头颅在喷溅的血雾中滚落城下!无头的尸身被粗暴地推下城墙,砸在护城河冰面或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紧接着,剩下俘虏被粗暴地拖到垛口。他们被剥去了外衣,只穿着单衣。双手被粗麻绳死死捆住,绳子的另一端被固定在垛口的石柱上。士兵们合力,将他们一个个直接从高高的城墙上推了下去!
「呜——!呜呃——!」
身体猛然下坠的恐怖和手腕被绳索瞬间勒紧丶几乎扯断的剧痛,让这些俘虏发出了凄厉到变调的惨嚎!他们像一串串绝望的风铃,被吊挂在冰冷的城墙外壁上,离地一丈余。
寒风如刀,刮过他们惊恐扭曲的脸庞和悬空挣扎的身体。手腕处的绳索深深勒进皮肉,鲜血顺着绳索和身体滴落,在灰色的城墙上划下道道刺目的猩红痕迹。
惨呼声丶痛苦的呻吟声丶因窒息而发出的嗬嗬声,混合着寒风,构成了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不止东门,南门丶北门的城墙上都挂上了昨晚前来刺杀卫定方的小队人马。
城下的东夷军阵一片死寂。士兵们望着城头那如同杀神般屹立的大庆主帅,望着被吊挂在城墙上痛苦挣扎的同伴,听着那撕心裂肺的惨叫,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和恐惧在阵中无声蔓延。
卫定方冷漠地扫视了一眼城下凝固的敌军,以及那些悬挂在城墙外丶徒劳挣扎的身影。他的目光最后掠过东夷主将那张因震惊丶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而扭曲的脸。
卫定方伸出手,用食指定定指着东夷主将。
然后,他什麽也没说。甚至没有再看第二眼,直接转身,步伐沉稳地走下城楼,消失在垛口之后。
只留下城墙上那一片刺目的猩红,和城外原野上,死一般的寂静。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