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相遇险关(1 / 2)
绍绪八年,二月初二辰时,井陉娘子关西。
春阳已出,娘子关自太行山中劈开山脊,森然钉在晋冀隘口之上;城垣高耸,铁锈红浸透的墙面,映着朝日,竟泛出冷硬如铁器般的光泽。阳光锋利,直劈下来,竟无半分暖意,徒然照亮了城堞上每一道斧凿的岁月深痕。风自狭长的谷底升腾而起,削刮着山岩,发出哨子般尖利刺耳之音,又撩拨得旌旗呼喇喇作响。那褪色的旗帜,在冷光里飘荡,如同无声的警告。
冶河水在关下蜿蜒,青白色的水流,宛如一柄磨得极亮丶寒气逼人的白铜镜,映着天上冷日,又映着关楼狰狞的倒影。倒影里箭孔幽深,竟似骷髅深陷的眼窝。几株枯瘦的荆棘扎根于石缝,枝干嶙峋如铁铸,在风里瑟瑟抖索着,枝杈间悬垂的几串残冰,分明是倒吊的匕首,锋芒直指下方奔流的寒水。山崖之上,一只孤鹰盘旋,偶尔一声短促如嗥叫的锐鸣,撕破空气,又瞬间被风吞没。
城墙之上,哨兵如泥塑陶俑,缓缓移动,黑甲映着阳光,竟也渗出冷气。他们踏过城墙的冰面,脚下不时传来薄冰碎裂的细微声响,竟似骨裂之声,清脆而惊心。他们的目光,如同生锈的铁钉,深深楔入关前那条曲折丶布满车辙与蹄印的官道深处。那路上空寂无人,只有未融尽的残雪在阳光底下,闪烁着刺目的丶如碎瓷片般的冷光。
关楼矗立,静默地俯视着山谷。冶河那青白色的水流,仿佛一条揭发阴谋的舌头,无声地流淌;而城堞之上,那些倒悬的冰棱,分明是无数等待时机的匕首,在日光下闪着幽幽寒光。
这春寒料峭的辰光里,阳光愈是明亮,那关隘的静默便愈是深不可测。每一块石头都仿佛绷紧着,每一道裂缝都似乎蓄满了无声的算计,只待一个号令,便要将所有过客裹入那不动声色的天罗地网之中。
官道上,李云苏一行正骑马往娘子关而去。
昨晚李云苏接到了李义发自京城的密报,知道了秦烈出逃事。今日一大早李云苏便让大家赶快起床出发,秦烈的出逃会带来一系列的变化,李云苏最担心的是所有关隘盘查,尤其像娘子关这样的重要关隘,那就平白给他们带来危险。
卯时,李云苏丶裴世宪丶李云璜丶马骏丶一直跟在李云璜身边的李良和马骐以及其他四名暗卫做好了整装。李云苏绑好了裹胸,然后将自己装扮成一个少年。
他们一行骑得并不快,但保持着速度,越临近关隘,越要谨慎,以免被盯上。
这时,从他们迎面来了五骑,速度飞快。骑马之人压低着帽檐,一身不显眼的藏青土布,但是无论马匹还是骑马的姿势,都让老手不会忽略他们,因为一看就是长期马上奔波之人。马骏护着李云苏,让开了道,让这群人先过。
错身之时,李云苏还是不自觉地去看领头之人的脸,虽然他压的极低,但是李云苏还是认出了他:秦烈!
兴许因为感受到了李云苏的目光,秦烈也偏头去看她,秦烈只瞄一眼便知道这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娘子,他没有放在心上。
但视线扫过时,他在这个小娘子身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裴世宪!这时秦烈的马已经错过了裴世宪,他依然转头去看裴世宪,以及裴世宪身边的人,突然他看到一双有点熟悉的眼睛,但是眼睛所在的那张脸,他却一点都不熟悉。
两边就在这样惊鸿一瞥中,错身而过。
李云苏勒住了马,她的停步,让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她转过马,对裴世宪和李云璜说:「刚才是秦烈!」
裴世宪算了一下日子,元月二十五秦烈逃出良国公府,说是到京郊的庄子上,无论李云苏还是裴世宪都不信。果然他已经从京城的天罗地网中脱身而出了,那麽六天,他也该到娘子关了。
只是李云苏和裴世宪都不理解,他为什麽要走井陉,他不应该走飞狐陉直奔大同吗?难道前往的大同的飞狐陉和蒲阴陉已经封闭,秦烈是绕道走的?李云苏很快否决了自己这个猜测,因为时间来不及,短短的六天,不够秦烈先去试探,然后转道。
「苏苏,我们快走!」裴世宪道:「秦烈脱身,山西马上要起战火了,路上都不安全。我们要快马加鞭回保定!」
「嗯!」李云苏点了点头。李云璜看着李云苏和裴世宪之间的默契,心里有点小小的不是滋味。每每他们商量时,自己总是只能听着,插不上嘴。
裴世宪有一天开导他,说自己刚跟着李云苏时,也是如此。李云苏和李仁丶李信商议时,自己只觉得白读了那麽多书,于是方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李云璜曾经有段时间对裴世宪很是警惕,但是这次相遇后,他和裴世宪前嫌尽释,因为李云苏亲口告诉他裴世宪都做了什麽。
两人商议完毕,正待发令出发时,忽而听到身后又传来了马蹄声,李云苏回头,是秦烈去而复返,李云苏握缰的手,遽然收紧。
「裴贤侄!」秦烈勒住马,向着裴世宪打招呼。
裴世宪淡淡一笑,打马上前,向秦烈拱手,「右都督,不想在此荒郊野外竟遇到了右都督。」
秦烈的目光扫过裴世宪身后所有人,然后凝眸看向女扮男装的李云苏,问:「不知道是英国公府家的二小姐,还是三小姐?」
李云苏正色,打马上前,「右都督果然好眼力,我是李云苏!」
「原来是三小姐!有礼了。」秦烈轻飘飘说了一句,「你哥哥呢?」
李云璜正待上前,李云苏抢着说:「我是英国公府家现在的当家人,你有话跟我说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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