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樱华不落·天下偕老(1 / 2)
第二十章:樱华不落·天下偕老
时光荏苒,距山崎定鼎丶天下初定,已悠悠数载。曾经烽火连天丶豪强并立的战国乱世,在织田信长与摄政夫人阿浓的联手治理下,逐渐褪去了血腥与杀伐,显露出前所未有的秩序与生机。
信长以绝对的武力扫平了所有顽抗的势力,彻底废除了延续数百年的将军与关白制度,建立了以安土为核心的中央集权政体。
而阿浓,则以其超越时代的智慧与仁心,将「乐市乐座」丶「惠民医馆」等政策推行至全国,并主持编纂了旨在约束权贵丶保障民生的《安土新制》,将「法治」与「仁政」的理念,深深植入这片饱经战火摧残的土地。
这一日,春和景明,京都郊外,原本本能寺的旧址已然焕然一新。
曾经的断壁残垣早已被清理乾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精心规划的樱花林。
此时正值樱花盛开的季节,数百株樱树竞相绽放,粉白的花瓣如云似霞,随风轻舞,落英缤纷,美不胜收。
这里不再是一座寺院,而是信长下令修建的一座纪念园林,命名为「逆转之园」。
园林中央,立着一块巨大的青石碑,碑上以苍劲的笔力刻着「逆转之契」四个大字,旁边还有细密的铭文,记述了当年本能寺之变的惊险与後来的平定。
这里,是信长与阿浓对过往的铭记,也是对未来永恒的警示与期许。
信长与阿浓并肩立於碑前。岁月似乎格外优待他们。
信长已过不惑之年,气势愈发沉凝内敛,墨黑长发中虽偶见几缕银丝,却更添威严。他今日未着华服,仅是一身玄色常服,腰间随意佩着那柄伴随他经历无数风雨的「压切」,凤眸深邃,望着那片樱云,目光平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沧桑与满足。
阿浓立於他身侧,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风华更胜往昔。他身着一袭月白底绣淡樱纹样的直垂,外罩一件轻薄的浅葱色羽织,鸦青长发未束,如瀑般流泻至腰际,发间只别了一朵新摘的丶带着露水的八重樱。
春风拂过,卷起他宽大的袖摆与发丝,花瓣萦绕在他周身,彷佛随时会乘风归去的谪仙。那张昳丽无双的脸庞,在柔和的春日阳光与烂漫樱花的映衬下,莹白生辉,桃花眼中沉淀着岁月赋予的宁静智慧与淡然温柔。
「当年那场大火,彷佛就在昨日。」信长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宁静,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碑身,「若非有你,此地便是我的埋骨之处,这天下,亦不知将乱至何种地步。」
阿浓转头看他,唇角噙着温婉的笑意,轻声道:「过去之事,已如这樱吹雪,飘散无痕。重要的是,我们改变了它,并且,共同开创了如今这番景象。」
信长收回手,转而握住了阿浓微凉的指尖。他的掌心温热而乾燥,带着常年握刀形成的薄茧,却给予人无比安定的力量。「是啊,改变了。」他重复着,目光从石碑移向阿浓,那双总是锐利逼人的凤眸,此刻却柔和得如同化开的春水,「阿浓,知道吗?遇见你之前,我所求,不过是以力服人,以杀止杀,用铁与血铺就通往天下人之位的道路。是你,让我知晓,天下不仅可用武力夺取,更需以仁政抚慰,以法度维系。」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愈发深沉而郑重:「也是你,让我这颗只知征伐与权谋的心,懂得了何为牵挂,何为……爱。」
这并非信长第一次表达情感,但在这象徵着他们共同扭转命运的圣地,在这片见证新生的樱花雨中,这简单的话语却显得格外真挚与厚重。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用「祭旗」来威胁少年的暴君,而是一个懂得反思丶懂得珍惜的伴侣与统治者。
阿浓感受着他话语中的温度与力量,心尖彷佛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搔过,泛起层层涟漪。他回握住信长的手,轻声道:「能与主公并肩同行,见证并参与这天下之变,亦是阿浓之幸。」
两人携手,漫步於樱花林中。花瓣如雨,簌簌落下,铺满了青石小径,也落在了他们的发间丶肩头。
园林中有三三两两的游人,多是京都的平民百姓,他们见到信长与阿浓,并未惊慌跪拜,而是纷纷停下脚步,躬身行礼,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尊敬与笑容。
信长与阿浓亦微微颔首回礼。
这祥和安宁的景象,与昔日战国时期的肃杀与等级森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还记得你初提『乐市乐座』与『惠民医馆』时,那些老家伙们的反对之声吗?」信长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还有你坚持要编纂那部《安土新制》,几乎动了所有武士阶层的奶酪。」
阿浓莞尔:「自然记得。若非主公力排众议,一力支持,仅凭阿浓,寸步难行。」
「因为我知道,你是对的。」信长停下脚步,看着不远处几个在樱花树下嬉戏的孩童,目光深远,「看看如今这天下,商贸繁盛,仓廪充实,百姓脸上不再只有菜色与恐惧。这比征服十个丶百个敌国,更让我有成就感。阿浓,你的『仁术』与『法治』,确实胜过我的『铁血』。」
这是他发自内心的认可。曾经那个信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第六天魔王,在阿浓的影响下,已然成为了一个懂得「水能载舟」道理的成熟统治者。
他们走到樱花林深处一处僻静的亭阁中歇息。
侍女奉上清茶与一些精致的和果子後便悄然退下,将空间留给二人。
亭外樱花如雪,亭内茶香袅袅。
信长端起茶杯,轻呷一口,目光却始终未离阿浓。
阳光透过樱花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张精致绝伦的侧脸,在光晕中美好得不似凡人。信长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惶恐。他得到了天下,得到了眼前这个人,他害怕这一切会如同这樱花般,虽绚烂,却易逝。
或许是这份复杂的心绪需要宣泄,或许是眼前美景与过往记忆的交织触动了灵魂深处的弦,信长忽然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亭阁中央那片较为空旷的木质地板上。
「阿浓,」他唤道,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悠远,「许久未闻幸若舞了吧?尤其是……《敦盛》。」
阿浓闻言,微微一怔。《敦盛》,这首讲述平家少年武士平敦盛英年早逝丶慨叹人生无常的幸若舞曲,几乎是信长生涯的标志。他生平最爱吟唱此曲,尤其是在关键战役前或心境激荡之时。
阿浓还记得,在原本的历史中,本能寺之变前夜,信长便曾起舞《敦盛》,那「人间五十年」的唱词,彷佛是他对自己命运的预言与悲怆注脚。
然而,此刻,此时此地,早已扭转了本能寺命运的此刻,他为何突然想起此曲?
只见信长缓缓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把精致的桧扇,扇骨乌黑,扇面素白,没有任何多馀装饰,却透着一股古朴凝练的美。他「唰」地一声展开扇子,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道。
他并未看向阿浓,目光似乎穿透了亭阁的飞檐,望向了遥远的虚空。他双足微分,身体微微下沉,摆出一个标准的舞姿起手式。随即,他手腕一振,桧扇划破空气,发出一声清响。
脚步随之移动,时而沉稳如岳,时而轻捷如燕。那玄色的身影在洒落亭内的点点光斑与飘入的零星花瓣中,开始了一场充满力量与韵律的独舞。
没有乐师伴奏,只有风拂樱枝的沙沙声,花瓣落地的细微声响,以及信长低沉而充满磁性的歌声,缓缓而起:
「人间五十年……」
第一句唱出,时间彷佛瞬间被拉回了那个风云激荡的战国时代。
信长的舞姿带着沙场的肃杀与凌厉,扇子时而如太刀般劈砍,时而如长枪般突刺,每一个动作都凝聚着千军万马的气势。他的眼神锐利如昔,彷佛眼前并非宁静的园林,而是金戈铁马的战场。
「与天界相比,不过如梦幻一般……」
歌声转为悠长,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沧桑。他的舞姿也随之变化,少了些许刚猛,多了几分飘逸与虚幻。
扇子在手中旋转丶翻飞,划出圆融的轨迹,如同命运之轮,又如镜花水月。
他的身影在光影中明灭,彷佛真的随时会化梦而去。
阿浓屏息静气地看着。他深知这首舞曲对信长的意义。
这不仅是一首曲,更是信长对生命丶对命运的态度的浓缩。在原本的轨迹里,这曲舞带着浓厚的悲剧色彩与宿命感,是第六天魔王在燃烧自己丶与天地命运抗争的绝唱。
但此刻,他从信长的舞姿与歌声中,感受到的不再是纯粹的悲怆与无常感,而是……一种更为复杂丶更为沉淀的东西。
信长的舞步继续,歌声愈发沉郁顿挫:
「一度获得生命,又岂有不灭之理……」
唱到「又岂有不灭之理时,他的动作有一个明显的凝滞,目光如电,骤然射向亭外那块「逆转之契」的石碑。
那一瞬间,阿浓清晰地看到,信长的眼中闪过的并非认命,而是一种挑战丶征服丶乃至嘲弄的光芒。
他手中的扇子猛地一个回旋,彷佛将某种无形的丶名为「宿命」的枷锁狠狠斩断!
是啊,他织田信长,早已不是那个可能在本能寺化为焦土的「梦幻」之人。
他打破了「人间五十年」的桎梏,他扭转了必灭的命运!这句原本慨叹生命无常的唱词,从他口中唱出,竟带上了一股「我即已超越无常」的霸气与胜利宣言的意味。
舞蹈进入後半段,信长的动作逐渐放缓,变得更加内敛而深沉。他不再模拟战斗,而是以身体的律动,表达着一种更为宏大的意境。
时而如云卷云舒,时而如潮起潮落。他的歌声也低沉下来,彷佛在与天地对话,与过去的自己对话。
阿浓凝视着舞动中的信长,心中震撼难言。他看到的,不仅是一代霸主在回顾峥嵘岁月,更是一个灵魂在对自身命运进行深刻的叩问与最终的宣告。
这曲《敦盛》,不再是悲剧的预演,而胜利者对过往艰险的追忆丶对打破宿命的骄傲,以及对生命无常本质的丶全新的丶带有掌控力的理解。
终於,舞曲接近尾声。信长的动作越来越慢,最终定格在一个收势的姿势——他单足微屈,身体後仰,桧扇高举指天,另一手抚於胸前,头颅昂起,目光如炬,直视着从樱花缝隙中漏下的天光。
最後一句歌词,从他胸腔中深沉地吐出,不再高亢,却带着金石般的铿锵与了悟的平静:
「未能视此为菩提之种,方觉悔恨……」
歌声落下,舞姿定格。整个世界彷佛都安静了下来,只有樱花飘落的细微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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