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程砚晞(1 / 2)
沉眠一夜的记忆被唤醒,大脑发酵出许多零碎的片段,精神世界被四面八方袭来的利剑刺得粉碎。
“你丶你怎么会在这里?”程晚宁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眼里带着惊恐。
关于昨夜,血色霓虹浸染暗巷,在心底镌刻出挥之不去的烙印。
可此时此刻,印象中的杀人犯却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她家二楼,似乎毫不在意旁人诧异的目光。
那人自上而下地瞧了她几眼,懒洋洋地拖长音调:
“哦,是你啊。”
他心安理得地站在楼梯上,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见到表哥,不知道打声招呼么?”
强大的漩涡压迫着她的胸腔,带给她溺水般的窒息感。
事情愈发不受控制,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你说什么?”
“上回叫得倒挺亲切的,这回就不知道叫人了?”
他本就高,还站在台阶上,这个高度差使他垂眸俯视一楼慌慌张张的女生,凌厉的眼锋带着居高临下的倨傲感。
他猝不及防看过来时,有种近乎掠夺般的丶惊心动魄的锋利。
一同进门的菲雅不禁愣神,视线驻足在男人身上长达几秒,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清楚不该掺和别人的家世,轻声提醒了程晚宁一句“注意安全”,而后自觉从门口退出。
下一秒,比宗奎恩本人更先出现的,是一道呵斥——
“程砚晞,你平时胡说八道就算了。今天你爷爷寿宴,也不知道积点口德!”
他步履匆匆地追下了楼,没给站在楼梯上的人一点好脸色,瞳孔深处涌动几分薄怒。
程砚晞倒是无所谓:“没有胡说八道啊,没准这就是事实呢。”
当着宗奎恩的面,他一步步迈下楼梯,姿态闲散地往沙发上一坐。
程晚宁对他的印象顿时差到了极点。
乱杀人,视人命为草芥,惹父亲和爷爷发火。
现在甚至还若无其事地坐在了她家的沙发上,就差来杯红酒了。
看到他拿起遥控器准备开电视,宗奎恩气得不轻,一把打掉他手中的东西:“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你居然还有心情看电视?!”
程砚晞握着遥控器的那只手也一块儿被打到。他看着自己手背若隐若现的红印,面露不悦:“姑父把话说得这么重干什么,我只是想看看电视,了解时政,顺便陶冶一下情操。”
话到一半,他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字里行间应得轻飘,又隐约夹杂着几分认真:
“万一——哪天程家就倒台了呢?”
如果说前面的话只是家常便饭,那么这句挑衅的意思便已明显到了极点。
程晚宁在旁边看得云里雾里,趁着两人对峙的间隙,拽了拽宗奎恩的胳膊询问:“爸爸,他是谁?”
宗奎恩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宝贝女儿站在门口,忙收敛语气:“晚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从他下楼起。”程晚宁指了指程砚晞,决定问个清楚,“我想知道,他是谁?为什么会在我们家?”
从程砚晞下楼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她全都听到了。
宗奎恩也不瞒她,坦然介绍:“这是你程叔的儿子,叫程砚晞。按辈分算,他是你表哥。”
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化作汹涌崩裂的浪花,拍打沉寂的彼岸。
程晚宁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停顿许久,才颤抖着憋出一连串否认:“他怎么可能是我表哥?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他?”
“程叔的这个儿子性子野,喜欢到处乱跑,前一阵子一直呆在金三角那块儿,前几天刚回曼谷。”
金三角地处泰国清莱府丶缅甸掸邦与老挝琅南塔省交界,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沦为罪恶与堕落的温床。
她实在想不通,呆在这种充满暴力与犯罪,被称为世界上治安最混乱的地方能干什么。
与此同时,宗奎恩抬头看了眼时间,准备回到二楼继续为老爷子贺生。
上楼前,他撞过程砚晞的肩,恶狠狠地撂下一句咒骂:“你父亲说得对,你就是天生坏种,当初你妈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恶毒字词犹如宣泄一般尽数道出,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程砚晞依旧没什么反应,头也不回地朝后一挥手:“姑父,慢走不送,小心地滑。”
这期间,程晚宁始终伫立在门口的玄关处,将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
破碎的真相投射于虚拟幕布之上,弥漫着脱离现实的失重感。
荒诞,又令人发笑。
待宗奎恩上了楼,她重新审视了一遍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程砚晞穿得比上次还少,长袖换成了半袖,露出了关节处微微凸起的骨头。
他虽然瘦,却很有料,从这里可以看到青筋利落的小臂以及纹理紧实的肌肉。
相较于昨夜,他的眼周多了一小片淡淡的青灰色,大抵是熬了夜,神色有些困倦。
连父亲都这么说了,这个极度可怕的男人可能真的是自己那位素谋未面的表哥。
可她的表哥怎么会是这种人?
一直以来,程晚宁对家人的印象都是美好且温馨的,爷爷虽然严厉了点,却很疼爱她,就连不常见面的程叔也待她不错。
而她的表哥却是一个作恶多端的恶人,在初遇那天,她甚至还可笑地祈求对方放过自己。
现实与理想之间巨大的反差点醒了她,程晚宁迟钝地意识到,这世界的底色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美好。
那些偶然的惊鸿一瞥化为虚影,她不再对他抱有任何美好的念想。
就像父亲说得一样。
天生坏种。
虽然皮囊优越,内里装的却是恶鬼。
这个念头一经产生,视线中心的人就偏过头,不咸不淡地抛来一句话:
“看够了没?”
突然其来的声响,让程晚宁吓得一哆嗦。
“要看就过来看。”
“不用了……”她吞吞吐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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