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7章 与其逼陛下出手,不如放自己一马(2 / 2)
「能赚是能赚,但你没那个本事,就不要想了,拿着宝钞好好过日子就行了。」孙克弘当然知道这是机会,他要是年轻十岁,这一轮买卖就能赚个泼天的财富出来,可他现在年纪大了,就懒得折腾了。
陈敬仪和刑彦秋和几个远洋商行的东家,一起来到了孙府,他们要请孙克弘出面,一起去会同馆驿用黄金换宝钞。
这几个东家们刚到,还没聊两句,门房就连滚带爬的闯进了书房里,惊慌失措的大声说道:「门外来了个面净无须的宦官,说是陛下派来送钱的!」
「老爷,陛下来送钱?!咱们家这是做了什麽,惹了圣怒不成?!」
门房当然惶恐,孙家所有人,除了孙承志几位公子之外,都对老爷相当的佩服。
尤其是孙克弘把家产全都捐给了皇帝内帑之后,孙家的人是真的佩服老爷,不愧是生意人,做了一辈子的生意,从不亏本。
看起来孙克弘捐了1100万银,用利钱奖赏为大明万民奔波的卫生员,对孙家是血亏,但这个买卖,却换到了圣眷。
这份圣眷不能让孙家世世代代大富大贵,但这份圣眷可以保佑他们孙家平平安安,直到大明亡国。
某种意义上,孙克弘就用了1100万银,实现了低配版的与国同休。
这买卖,真的亏?也只有孙承志觉得亏了。
就今天这事儿,松江地面的势豪要做什麽,都得请老爷子出面,这样才体面。
孙克弘是个生意人,买卖人,他是反覆权衡利,在知道儿子绝对守不住家产的时候,才捐了出去。
现在,陛下来送钱,对孙府而言,等于是天塌了一样,陛下多喜欢银子,连泰西人都知道,陛下居然送钱来,这和对孙家说要恩断义绝有什麽区别吗?
门房是真的慌了,他还打算让不争气的儿子继续做孙家的门房,让争气的儿子搏一搏科举。
「快请。」孙克弘少见的露出了一丝慌乱的情绪,他那点小心思,他还没开口,陛下就门清儿,陛下这是反悔了?
小黄门身后跟着十六个人,其中两人是松江府稽税院的缇骑,剩下的人抬着银子。
「咱家出宫的时候,陛下还专门嘱托咱家,看看孙商总的精气神,询问下孙商总可有棘手之事。」小黄门笑着说道:「这是一万六千两白银,是今年的利钱。」
「劳烦陛下挂念,老臣残躯如风中之烛,但还能苟活几年,但是这利钱,哪来的利钱?」
棘手的事儿没有,孙克弘最头疼的就是他儿子是个笨蛋,这事儿陛下帮不了他。
小黄门笑着说道:「陛下说了,不能平白无故的白拿,孙商总纳捐资材,每年都根据效益,结算利钱,不算多,今年有一万六千银,这是税票,已经完税了。
「以后每年都有。」
「老臣叩谢皇恩浩荡!」孙克弘听闻,挣扎的从转椅上爬了起来,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对着晏清宫行了个大礼。
不是恩断义绝,是陛下不肯白拿。
直到此时,孙克弘才知道,自己彻底看错了陛下,他还是小瞧了陛下。
「税票收好,孙商总点齐了银子,就写个收据,咱家就回宫复命去了,若是有事,孙商总就讲,咱家复命的时候,一并说于陛下。」小黄门其实是在索贿。
陛下要送的钱,小黄门不敢动,可孙商总要托人带话,就得拿点银子出来,犒劳一下抬银子来的众人了。
孙克弘人老成精,立刻就听懂了,使了一千银给了小黄门,托小黄门带了一点吉祥话,还请小黄门专达了他一个请求。
「小鬼难缠,这陛下要送的银子,这小黄门硬要刮走一千银!」孙承志等小黄门这些人离开后,才愤愤不平的对着父亲抱怨的说道。
这一句话,在场所有的东家们,都看向了孙承志,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的精彩。
上海滩人人都说孙家出了不孝子,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一千银换小黄门在陛下面前美言两句,别人有这种机会吗?这几位东家,他们在松江府跺跺脚,松江府地面都要抖三抖,他们也没这个机会。
他们要有这样的机会,他们还跑到孙家来,请老爷子出面干什麽?
孙克弘叹了口气,他都教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在外人面前,管住自己那张破嘴,可教了这麽多遍,孙承志还是没学会。
孙克弘丶陈敬仪丶刑彦秋等十几个人,拉着一车车的黄金,赶到了会同馆驿,完成换钞。
「十二万两黄金,这些个势豪,还真的舍得。」朱翊钧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回北衙了,临行前,居然又收到了十二万两黄金,真的很多了。
他想尽办法,一年才能收储一百五十万两黄金,他能收这麽多,完全是因为这是国朝行为,而这十二万两黄金,算是意外之喜了。
「孙商总还是有恭顺之心的。」张宏也有些感慨的说道:「就是他那个儿子,不让人省心,说了些混帐话,传的哪都是。」
「孙商总想他家的几个孙子,到水师历练一二,不想让那几个小孙子,跟孙承志一样的混帐。」
这是孙克弘请托小黄门办的事儿,孙克弘想要让孙子参军,可水师衙门拒收,他使银子都不管用,这是当年俞大猷建立松江水师的时候,就定下的规矩,不能让水师和地方豪强勾结太深。
松江水师和地方勾结太深,那就该皇帝陛下担忧了。
「只能去南洋水师,松江水师是不可能的,朕可以答应,但他几个孙子,怕是不肯答应的,这从军,征战死伤在所难免,就是不征战,到了营伍之间,不知道要吃多少苦。」朱翊钧摇头,他倒是能给这份宽宥,实在不行。
把孙克弘这几个孙子放到京营丶边军历练也完全可以。
可,这几个孙子吃得下这些苦吗?
「到了营伍之中,就由不得他们耍小性子了,这也是孙克弘求得圣眷。」张宏解释了一句,这一千两银子,孙克弘花的真的不亏。
「那就允了吧。」朱翊钧答应了下来,到了大明营伍这个大熔炉里,就是块废铁,也要给他打成百炼钢,提起来打的那种,简称提干。
朱翊钧在九月初三起驾回京,这次回京的路上,走的比往常慢了些,这是大医官们要求的,过于剧烈的丶频繁的环境变化,身体也需要一些反应时间。
在抵达济南府的时候,朱翊钧专门停留了三天,他停这三天,是山东巡抚宋其昌的请求,济南府这个地方,的确有点邪性,比较克大明皇帝。
大明皇帝好不容易原谅了济南府,愿意入济南城驻跸了,结果去年陛下在济南府生了病,今年,陛下南巡的时候,又没有在济南府停留。
以至于整个山东丶济南府都是人心惶惶不安,宋其昌百般请求,希望陛下能停留几天。
哪怕什麽都不做,也能安定人心了。
朱翊钧停留这三天,收到了一份捷报,安南战线,陈丶刘丶骆尚志又打了几个胜仗,阮主请求投降,这种投降,更像是破罐子破摔,是死是活,给个痛快话!
阮主阮福源是真的打不动了。
但前线指挥的三位主帅丶副将们,给了明确的回覆,不准阮福源投降,对峙的阶段还没结束,还没有到秋风扫落叶的时候,是死是活,他阮福源说了不算,大明说了算。
朱翊钧朱批了捷报,戚继光给他定制的三板斧,他在军事上比较呆,选择了严格按照流程行事,该走的流程一个都不能少,他没有自己去创新,这三板斧,他选择了一板一眼的挥完。
他可不想变成费利佩,万一挥的时候没挥到位,出了错,那才是天大的麻烦。
皇帝这个选择,难受的就是阮福源了,大明这三板斧劲儿太大,擦着就伤,挨着就死,根本不是他一个安南割据势力能够抗衡的!
朱翊钧回到了顺天府后,已经是九月二十八日,太子丶德王朱载丶申时行丶高启愚带着大臣们赶到了朝阳门接驾。
「这刚回来,咱们大明朝臣们,就给朕上眼药是吧!再给朕上眼药,朕在松江府不回来了!」朱翊钧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奏疏,气不打一处来。
他这候鸟,才刚回到北衙,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儿,扑面而来。
这些奏疏,都是太子不能独断,皇帝在松江府又不方便处置的奏疏,面前这小山一样的奏疏,大部分说的都是一件事:弹劾侯于赵。
侯于赵要收天下黄金尽入内帑这件事,引起了官僚们的普遍反对,今天他侯于赵要抢势豪,明天就抢官僚!这些官僚,有很多都是势豪出身,不把侯于赵弹劾倒了,他侯于赵就该对他们动刀了。
陛下在松江府,弹劾侯于赵就不方便,陛下回京了,这些人的奏疏,如同雪花般飘到了皇帝的御前。
「要不,就收一下?」朱翊钧摇头说道:「这样,他们没工夫弹劾大司徒了。」
「也不是不行。」张宏从一开始就支持。
「下章内阁,召开廷议,议一议。」朱翊钧说办就办,立刻下旨内阁,过会讨论侯于赵的提议。
十月初六的这次廷议,虽然最终没有通过侯于赵的提议,但对侯于赵的弹劾,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所有人选择了闭嘴,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不提就不存在。
该闭嘴的时候就闭嘴,反覆提及某事,会让陛下对其刻板印象越来越深,进而改变决策。就像存在了两百多年的后元反贼,所证明的那样:这些旧文化贵人丶士绅们,从来没有一天与大明朝廷站在一起。
一旦陛下想起来,尽收天下黄金和大清洗,就会不可避免的发生。
与其逼陛下出手,还不如放侯于赵一马,也放自己一马。
朱翊钧发现了一个对付官僚们很无赖的招数,就是张居正讲的,只出题丶不做题,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他没有正面回应侯于赵该不该致仕体面,这是朝臣们出的题,他给官僚丶势豪们出了一道题。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就看谁力气大,谁先顶不住了。
恰好,大明举重冠军朱翊钧的力气,真的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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