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5章 枪剑(1 / 2)
第715章 枪剑
往前走五里,裴液来到了这座万鳞聚集的山下。
那些瑰丽的异景渐渐消失了,它们不是没有存在过,但都经历了一场战争般的洗礼,再不可见了。树倒草折,尘石碎飞,水色都显得昏暗。
从越过某个线之后,鳞妖开始并不在意他了。它们游曳着朝着山上拥挤而去,似乎只能执行一个命令。
裴液在更早的时候意识到它们不具备彼此传输消息的能力,而雍戟有着【白水】仙权,却同样对这座蜃境缺少掌控。
确实是水君登位的动荡之时,对所有入境之人而言,这座世界都缺少规律,充满了未知。
伪君夺取了仙权,四方都是他的势力,但他也依然没能完全掌握这座灵境。
一切都是混沌的。
裴液已看到那袭着黑衣的身影了。
在这座山偏于顶部的地方,他悬空立在水中,衣服和头发都是那日西庭心见过的样子,也许意味着三日来他没有再与人动手。
一杆冷锐漆黑的铁枪提在他的手里。
无数的鳞妖在他脚下汇集,朝着他目光注视的方向涌去。他现下确实是这个世界的掌权者,那些尚且正常的妖灵大概已经历了一场惨败,要麽被屠杀乾净,要麽远远避开这里,再也不敢靠近。
裴液跟着鳞妖们踏上这座山,仰起头来全是涌动的影。
脚下踏上的地面出乎意料地坚硬,这座山高大而嶙峋,有无数尖锐的凸起,有的只一人高,有的则如楼似厦。
树从上面生长起来,此时又折断倒下,这些树干坚硬如骨角,不似木头的质地,裴液一步一步往上走着,弯腰拾起来修长的一根,一言不发拖在了身后。
高山之上,万鳞蠕动。
从山腰往上,这座山开始有了镂空样的结构,如同拱起的蚁穴,鳞妖们嘶吼着游进游出,仿佛要把每一个入眼的血肉撕碎。
而在山脊之上,一些巨大的影伏在那里。
最显眼的一条体长数十近百丈,身粗如车,鳞片之上泛着漆黑的光泽,弓起的头颈上不时显露黄色的瞳和鲜红的口,正是一条水虺。
另一边则伏着豹样的身形,身长数丈,矫健而危险,齿爪俱利,只没有后肢,而替换为一尾修长有力的尾鳍。
以及通体青红的大鼋丶四肢俱全的水虎……这些身影凸显在流动不止的鳞妖之中。不知是存活多少年的生命,它们在自己的一方地界理应无有天敌,如今全聚集而来,垂着一双双凶冷的眸子朝着山中看去。
所有的一切都被从这里驱逐了,整个世界仿佛都只剩低嘶和鳞片摩擦之声。
悬立高空的黑衣就似它们的君主。
「苟延残喘,有什麽意义呢。」
不知过了多久,雍戟垂着眸子,清晰的低声又一次传在水域之中。
山的一处镂空里,一道虚弱的身影远远倚在那里,比起任何一只鳞妖来,它都显得太过纤弱了。
她穿着一身清白的衣裳,但右半边已经染红了,旧血在水中飘散,成了清冽的泉,只布料上留下一大片淡红。
长发披散下来,用根草条勉强挽起。她好像坐直都显得费力了,但还是端正地盘着腿,只把脊背倚在柱上,像个修道的仙客。闻言似乎抬了抬眸子,瞧了眼远处天上的黑衣。
在她身前五尺,镂空被一道逆着流淌的水幕封住,几十上百条形态各异的鳞妖凶猛地拥挤丶暴戾地撕咬着这条水幕,仿佛饿了无数天的狼狗撕扯肉食,彼此挤压争抢,几乎拥挤成一团扭曲的影。矫捷的鲛人们则不停穿梭,寻找着山体的缝隙。
于是一切就可以解释了。
十里方圆,整座高山,数以万计的鳞妖,都在朝着这一方小小的空间倾压。
这理应是一个世界的终末,一切虚淡得如要散去,曾经那些生于斯的生灵们大片地死去,零散存活的也颤抖地藏匿起来,举目望去都是昏暗,再看不见一丝希望。
那方飘摇空间里小小的白衣,是它们尚未攻破的最后一处。
众鳞啮门。
在大明宫中八池之下发生过的一幕。但如今是整个灵境数以万计的鳞妖,而它们冲击的只是一层薄薄的小门。
「动也动不了了,缩在个龟壳里,图多几天喘气,这是你的宏图大业吗?四百年前李家祖上自焚而死,没有你这样窝囊的。」
雍戟漠然垂视,言罢停了一会儿,境中只留鳞片与爪牙的声音。
他在空中也盘腿坐了下来,低声宛如闲聊:「裴液拒绝用西庭或星权交换你。那麽没人会在意你了。大雨已四天,再过三天,等雨停了,灵境会完全消隐,你一切的痕迹就会从人间彻底消失。」
白衣只安静地垂着头,把一些水流牵引过来,在掌中一点点揉搓编织,系成一条长长的绡带。
「被世界遗忘的滋味如何呢……但我想你也没机会品尝了。」雍戟低头抚了抚枪,「虽然三天之后天地纳入掌控,你的一概倚仗自会消失,但我还是想尽量提前一些。就在今天杀死你吧……李西洲,你想怎麽死呢?」
女子这时候仰颈抬起了头,似乎朝他淡淡一笑:「雍,你想怎麽死呢?」
雍戟并不恼怒,他道:「你敢直直地冲进来,确实令我们猝不及防,本来在灵境之中,我们耳聋目盲,如何也捉不住你的踪迹的。但你又作茧自缚……把真血交出来吧,多浪费一天的时光没有意义,我尽量给你一个痛快。」
女子却不再答话了,她低头安静地倚着,蜃境里没有医生,许多天来也已经没有任何帮手了。一层薄薄的水幕是她和咫尺之外的这些尖牙利爪最后的阻隔。
她确实已坚持很久了,从三天前,雍戟就以为她会支撑不住。但她一直这样坚持着,等着,在没有掌控蜃境的时候,他对这位蜃境之子确实没有什麽天然克制的办法。
但坚持总是有尽头的,在今天之内这道鲛绡就会破碎,几个呼吸间,她就会被撕成碎块。
「蜃境四千年的繁衍,真是聚起令人敬畏的力量。」雍戟垂眸看着整座山上涌动的鳞甲,「还寄托于什麽微茫的奇迹吗?即便水主复生,也无力回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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