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7章 眼芒剑戟,心火仇雠(十)(2 / 2)
裴液不是头一次见到颜非卿出剑,上一次是一同面对丘天雨。
丘天雨用戟,自然不和他们玩弈剑的游戏,那回颜非卿用了【无极彼我】,用了《造化身》的剑篇,用了《清微神烈秘法》,俱是杀招,裴液心底也钦佩其厉害,当夜若无颜非卿,他可能已经殒命西池。
但他从来没真正领略过颜非卿的剑。
随着来到神京,离得近了,学了很多厉害的剑,见了很多厉害的人——有些甚至是他的手下败将——「【火中问心】颜非卿」这个幼年时憧憬的姓名也慢慢褪去了光芒。
其实也就是凫榜第九罢了。
每日躺在树下的椅子上,像个好看的摆件,饭要杨真冰带,院子要自己扫,约一起练剑也不练,除了使唤人什麽也不会干。
但他一拿起剑来立在台上,裴液好像忽然就重新认识了他。
前面他胜过一场楚水霆,不值一提。
如今他和商云凝过手,手中的剑才第一次苏醒了过来。
不是从哪一式剑里看出,而是埋藏体内的剑感整个开始了蜂鸣,兴奋而颤栗,仿佛正直面一位无可战胜的敌手……今年的羽鳞试中,尚绝无人给他以这种感觉。
裴液怔怔瞧着,忽然道:「赢了。」
杨真冰回头:「什麽。」
台上胜负已分。
颜非卿长剑点在了商云凝胸口。
他没有击破商云凝的剑势连环,他只是压过了他,这一场一百七十四个回合,没有算计与灵光,只有正面的丶更深一层的造诣。
纯剑而言,这显然已是今年最扎实精深的一场,每一合都足以收入道启会中,作为教授的讲例。
颜非卿收剑入鞘,截断了商云凝继续上行的道路。
颜非卿坐回来,不太在意地瞧了瞧两人,裴液和杨真冰都默契地不去看他。
接下来是鹤杳杳与姬卓吾。
这一场同样毫无悬念,清婉有礼的女子不紧不慢地胜过了崆峒首席。
这一场看起来完全没有碾压之感,双方有来有回,没有丝毫火药气。但只要稍稍一想就知道,姬卓吾用剑绝不是温婉的风格,鹤杳杳才会这样拘谨客气。
于是这场比斗就在鹤杳杳小心翼翼的主导中导向了结尾。
鹤杳杳挺着腰背走下去,台上的巨幅姓名更换为了十六进八的最后一场:【裴液】与【余清】。
仙人台的声音传遍冬剑台:「八擂,裴液,对,云琅山余清。」
两人都还没登上场,冬剑台周围的声音已一时降了几层。
一道身影从东席之下遥遥立了起来,把猫放在座上,提着剑往下走去。
余清则早在台下等候,此时先一步走上了剑台。
时至今日,若说谁还没有听过「裴液」这个名字,已有些不可能了。
细细想来,雍戟不是横空出世,裴液才是。
雍戟只是没来过神京,但人们早知道燕王有一位世子。倒是这位少年,从去年秋冬之交开始,在神京不停地留下「裴液」的姓名,又飘忽而来,飘忽而去。
在如今羽鳞试之中显得愈发扎眼,孤伶伶一个姓名,在各位名门大派的弟子中十分突兀。
而关于裴液究竟有多强,各家邸报上的小文已经嚼烂了。至今最可据的战绩仍然是去年冬日万众之前,一剑击破李知的【天麟易】。
但这件事又很难说,因为李知【天麟易】究竟有多强,本身就是一个很深奥的问题。
有人说是能令四皇子联通上天之命,所见皆知,纤毫必察;所立之处,天地为用。可这样一说,人们不免问,那四皇子不就天下无敌了吗?
答曰确实是同境无敌。
于是人们就说,那裴液是怎麽赢的呢?那裴液要是连天下无敌之人都能赢,那他岂不是真的天下无敌?天姥岂非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结论又太天方夜谭,即便相信裴液很强的人,也不敢说这种话,各家剑报解释不了,也只好含糊其辞。
于是这少年身上就总是扑朔迷离,若其有门派师承,也可以推测修行之体系,定出个范围,可他又无门无派丶也无出身来历,谁也不知道他会些什麽。
于是人们知道他一定不弱,但究竟有多强,却谁也不敢说。
前几日幻楼宴弈剑切磋的结果倒是流传出来,其人胜了十九人真令人心惊,堪称当日神京最风靡的新闻,但输鹿尾丶平鹤杳杳又叫人心安——这两人本来就被认为高出下七人一层,似乎终于框出了其人剑术的层次。
而据这个层次来说,他多半是胜不过余清的。
除了天姥外,云琅山最后的一位,当然也是最强的一位。
十九人里雄踞四席,已有三位离场,梅剑溪虽没能突破李知的眼中天地,但昨日余清一剑破去陈泉半座幽都后,已被人们放在了仅天姥之下的一层。
隐隐的,似乎比鹿尾弱一些,比鹤杳杳强一些。
裴液走上剑台,下意识握了握腰间之剑。
他确实早已不会在人前紧张了,但四方砌筑的坐席确实像是几面城墙,高高的,无数目光垂落下来。无论往哪边望去,上下四方都全是人影。
偏偏这台子无比平阔。
裴液心想是的,谁不想在这种地方用出自己最得意的剑术,在数十万目光的注视下击败对手呢?
视野里这些如山如海的人群为你欢呼。
此前他竟还想,羽鳞试随意试试,输了便输了,后面去打武比。
怎麽可能愿意在这样的场合下输呢?多少道目光聚拢在身上,里面有多少熟悉的人。你身上传承的又是谁的剑。
裴液拔出剑来,心想也情有可原,因为那时候他把雍戟看得太重了。
眼睛里容不下别的东西,无论往哪边想,都要求他一定打败那袭黑衣,以致他不愿意在羽鳞试多费心思丶暴露一些招术。
但其实两件事也许并不相干。
裴液立定,抬手一抱拳,声音传遍八方:「奉怀,裴液。讨教了。」
这确实是他的第一场鳞试之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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