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2章 谁将此剑(下)(2 / 2)
一声震动剑台的丶沉雄的吼声,仿佛孵化出一只凶兽,镜界在这吼声中破碎了。
山海犼血的「天吼」,耗尽犼血的一切真气,付诸一吼,正用于挣脱一切真气灵玄造就的束缚。
无论怎样玄妙,镜界毕竟是真玄的构筑,一旦失去主人的维持,总有消弭殆尽的时候。
雍戟看起来稍微有些虚弱地立在其中。
而在更早的一个瞬间,鹿尾已先动了。
他动在镜界被突破前的一瞬,他当然比任何人都清楚它会什麽时候被突破,也将这个时间计算得无比精准。
雍戟在《镜》和《阴阳》中受了伤,他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他已经捕捉到了鹿尾的真玄流动,锁定了他,鹿尾也给他带来了足够的威胁。
所以相见的那一霎,他七成会直接用那一剑。
使用那一剑的时候,恰恰是他最无防御的时候。
鹿尾知道自己即便做足了一切的准备,也依然很难比那一剑更快,所以他算定了这一个刹那,所以他在前一个刹那就已出剑。
他甚至算好了这一剑会在哪个点刚好掠过雍戟的咽喉。
《星》。
快了至少一倍的《星》,在阴暗镜界破碎的瞬间飒然一闪,仿佛破晓的启明。
雍戟出剑。
天上的云正遮住了太阳,没有明亮的剑线,稍微有些暗淡。
仙人台上响起一声金铁交击的嗡然,久振不绝。
一枚指上剑从观者台上投下,钉在剑台之上。两人背对而立,鹿尾脖颈裂开一个深深的切口,只要再深一寸,就会危及性命。
冬剑台周围寂寂无音,雍戟归剑入鞘,身上贯穿般的血伤一点点封紧了口子,看起来并不对他的强大造成什麽影响。
他没有回头看鹿尾,提枪走下了剑台。
……
人们看这一剑看了三天。
从它出现于冬剑台的那一刻,就成为每个关注羽鳞试的人绕不开的话题。
很强的人们早就看出了它的不凡,没有那麽强的人们就只有一次次猜测。
这个话题在神京热得发烫,人们争论它和那些着名快剑的高下,相信自己心中那个最厉害的剑者一定不会为其所败,还有人说,高阁太弱了,不是大派弟子,自然处理不了这样的剑。
但后来每一个遇到雍戟的人都毫无悬念的败了。
许问桑败了,赵佳佳败了,群非败了,秋寺败了……昆仑,云琅,天山,三山浮槎,全是一等一的高门大派。
还有鹿尾,还有天姥。
但天姥败了,鹿尾也败了。
这时候事实清楚地显露在人们面前——不是二十,不是五,甚至也不是三或二。
它是稳稳地超越了整个凫榜,这一剑只要用出来,就无人能挡。
「他每次的行为其实都一样。」群非沉默片刻后,忽然道。
石簪雪托着脸。
「他先通过交手来了解丶知见,当对你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之后,就出那一剑取胜。」群非道,「至于交手是下风还是上风,倒不重要。鹿尾看起来是占尽主动,雍戟并不太在乎,等到了他觉得可以出剑的时候,一切就结束了。」
她轻叹一声:「我就是这样输的。真没意思。真强。」
姬九英沉默一会儿:「如果雍戟夺魁,事情是不是有变化。」
石簪雪一言不发,纤指绕着一缕乌发。
姬九英道:「问你呢。」
「别烦行麽。」她抿唇轻声,「看完。」
『……还真没见过你紧张成这样。』姬九英挑眉想,但她没讲出来,转过头去了。
……
裴液静静地望着剑台,不说话也不动。
「想好了麽。」李西洲在旁边道。
「师父,嘞个剑到底啥子来头嘛?我看剑报上分析是荒人哩剑……」
「我啷个晓得。」
「你不是见多识广?我不是没得江湖经验?」
裴液微怔转过头,真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羽鳞第一天的那家西南的知虎门,赵剑飞贴着赵志雄喋喋不休,两人也同时见到少年转过来的脸,惊讶顿住。
「裴液公子!」赵志雄连忙抱拳,笑道,「好巧好巧——上回小徒有幸得您指点,大有进益。」
赵剑飞皱眉小声:「你能看出来什麽进益……」
裴液还礼:「好巧。赵兄进凫榜了吗?」
「沾您武运,正在九百馀名,侥幸侥幸。」赵志雄笑道,谈及此事,嘴显然咧开更大的弧度。
裴液微笑:「赵兄剑艺卓越,一有广阔天地,必然大有作为。以后可以尝试去道启会试试。」
赵剑飞抱拳行礼:「多谢……多谢裴公子指点。」
「我听两位刚刚聊,是说什麽剑是荒人的剑?」
「就是雍……世子殿下那一剑嘛,裴公子不知道麽,三天了,神京城里到处都在说。」说起这个,赵剑飞来劲儿了些,「谁也弄不清那一剑是从哪儿来。从传承上找不到,从剑理上也溯不出根源。」
「很多人谈论这个吗?」
「那是当然。若是平常的亡佚之剑也算了,前朝没落之剑门那麽多,也不稀奇,但这样的一剑……」赵剑飞顿了一下,好像又令自己想起了那道剑光,「……怎麽可能没有来由呢?」
「城里都怎麽说?」
「其实也没一个定论。有说可能是云琅山流出来,那里什麽剑都可能有。但偏偏赵佳佳也败在其下;有说是南方列国的剑,但燕王又没去过南边;还有就是各种从古时候攀扯来的说法,也证不出真,证不出假。」赵剑飞兴致勃勃道,「昨日《东坊剑报》倒又有一个说是北荒的剑……这个虽然奇特,但好像反而有些意思。」
他忽然想起什麽:「……裴公子,我是不是鲁班门前耍大刀了,你一定知晓比我多的。」
裴液笑了笑,低声:「也许没有那麽遥远吧。」
「……什麽?」
「没什麽,你对这一剑很有兴趣吗?」
赵剑飞瞪眼:「何止有兴趣,简直丶简直崇拜……唉,裴公子,我这些天也看了很多比斗了,总是因孤陋寡闻而震撼。但真没有任何一式剑像这般——你说世上岂能有这样的剑?」
裴液安静看了他一会儿,赵剑飞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然后他猛地想起来,身上一悚:「哦!裴公子,我不是说佩服雍戟,谁都知道那只是——」
「没事。」裴液笑,「我知道。」
「……那就好。」赵剑飞抿了抿唇,「裴少侠,这回丶这回羽鳞试我最钦佩的用剑者就是你。该你上场了……他们都说颜非卿厉害,我相信你。」
显然说出来颇像谄媚之言,因而令男子脸颊泛红,讲完后他挺身抱了个拳,转身便扯着师父快步离开了。
李西洲看着他们二人离去,转回头望向少年:「你的拥护者也不只有姑娘嘛。」
裴液笑。
人们不认得这一剑,其实没有什麽特别的原因。
盖因老人不是江湖客,而是仙人台鹤检,魏皇后麾下心腹。
他不会用出来给人看,见过这一剑的大概都死了。
仙人台的同僚自然也不会泄露同伴的底牌。
但应当还是有很多人知晓的,只是过去太久了,消息也太驳杂。
「想好了吗?」李西洲道。
裴液看着台上,颜非卿已经立在那里了,他下意识抚了抚腰间剑柄,没有答话。
李西洲笑笑,掀开些兜帽,仰颈在他嘴角轻轻啄了一下,附耳小声道:「别让李缄听见。我讲真的,也不想看见你输——输谁都不行。」
裴液瞧着她认真清亮的眼,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我觉得你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她将他转过身,推上了剑台。
裴液笑了下,朝台中走去。
人潮一瞬间汹涌起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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