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隐士不隐(2 / 2)
巴东王听到东宫两个字,眼中骤然迸出一股戾气,如利剑出鞘般凌厉。但转瞬间锋芒便隐入眼底,唯余剑穗在风中轻晃。他唇角浮起一丝浅笑,阴阳怪气道:
“是交给皇兄啊,那本王就放心了。皇兄向来顾念手足,友爱兄弟,这等粗劣的构陷之辞,是一定不会相信的。”
王泰只好陪着演下去:“太子殿下虽然不信,但身边难免有小人藉机进谗——”
“小人是谁?”巴东王马上问。
王泰一噎,心道这巴东王果然乖僻,明知有些话我不可能明说,还故意作怪来问。他
顿了顿说道:
“园中杂草,未出土时,谁又能指认其形貌。小人所以能为患,正在其无形无相。太子虽明察秋毫,然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三人言市有虎,则慈母不能不信。若有宵小之辈,暗中作祟,纵太子贤明,亦难免受其蒙蔽。”
巴东王笑指王泰:
“先生反应很快嘛,不愧琅琊王氏,和你那‘贤族弟’一样机敏。”
贤族弟???
王泰愣了愣才意识到这说的是王扬,只觉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他压下火气,“痛心疾首”道:
“我那族弟确有高才,然立身不正,品行不端。我虽早察其轻佻,但碍於疏属远亲,来往不多,也不便深责。孰料他悖逆妄狂,借王爷的亲近信任,行此污蔑奸计!人之狂险,竟至於斯!卑劣龌龊,令人发指!我虽为远亲,亦觉颜面尽失。幸则提前截下此信,否则今日我还有何面目来见王爷?他如今身死非命,盖因德不配才,自取其祸——”
王泰正黑得爽,便听巴东王插话道:
“不对吧?本王怎麽听说你盛赞你族弟是‘青年才俊’丶‘当世才子’丶‘宰辅之器’。又说什麽‘兰之生谷,虽无人而犹芳’丶‘才藻学问,是第一流人物’,‘待得入京之日,定像那个陆机入洛,名躁京师’......”
王泰听得脸都僵了。
这些话本来是他第一次见王扬时随口忽悠人的,可王扬出使之後,这些词儿不知道怎麽的,就像生了翅膀似的突然开始流传,还配上各种各样的故事,说得那叫一个活灵活现!什麽‘客问王泰,王氏子弟孰佳?泰言诸郎如星斗,唯阿扬似中秋月。客问何解,泰曰:星斗虽繁,各有分野;秋月独照,万籁皆明。’什麽‘王泰与王扬约於江亭,泰见扬远来,白衣摺扇,独立舟头,即以手遮目。左㱏怪而问之,泰云:‘王郎光采射人,如朝霞初起,直视则目眩,故不得不避尔’等等。
而王扬一死,这些故事传得就更厉害了,真真假假,参杂难辨,想否认都否认不过来!再说即便否认了又有什麽意义?现在整个荆州城都知道他“慧眼识英,爱才若渴,敦睦亲族,奖拔後进”,还有不少学子亲口作证,颂扬王扬孝悌之德,说他担心族兄身体,不仅常登门看望,还为此专门研习针灸之术,为族兄疗疾,把自己这个族兄感动得当场泪下!
王泰只觉日了狗了,这绝对是王扬那个不要脸的小畜生为了绑定自己丶坐实身份故意安排的!还特意等离荆之後再传,显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可小畜生千算万算,没算到他把小命丢了。命都没了,身份坐得再实又有何用?只是没想到这些话都传到巴东王耳朵里了,小畜生果然该死......
王泰尴尬道:“市井传言,多不足信。此子才有馀而德不足,我最开始也是为表象所惑,只见其才,未察其奸,後来渐觉其心术不正,便刻意疏远了......”
巴东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疏远了吗?本王可听说在王扬出使之前,你们还在香雪楼相聚,一副兄弟情深模样。”
香雪楼那一晚是王泰人生当中少数几件不堪回首的“至暗时刻”,在使团出事的消息传来之前,多少次午夜梦回,他想起这件事来都恨不得掐自己大腿,後悔自己去吃个饭。如果再让他选一次,他宁可逃出荆州城也不去香雪楼赴约!不仅极憋屈地降了辈分,硬生生和小畜生成了兄弟!还莫名其妙地在五叔面前做了王扬在族内的“保人”!
好在两人都死了,不然的话不是就此被拖下水了?香雪楼席上的事外人哪里知道,一定又是这小畜生传出来的!这小畜生真是可恨,死了还阴魂不散......
王泰觉得巴东王一口一个兄弟的叫着,就是故意在恶心自己,否则就算王扬提了辈分,但我是正宗的琅琊嫡系,他也配和我称兄弟?
王泰“惭笑”道:
“我们虽然是同姓,但亲缘甚远,总共也没见过几面,实在谈不上什麽兄弟情深,只是席间周旋,未能免俗,免不了说些虚与委蛇的场面话,不过是随口应酬,当不得真的。”
巴东王向後靠了靠,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目光落在王泰身上,不紧不慢道:
“真的吗?本王还以为你们兄弟同心,一起算计本王呢!”
王泰立即正色说:
“怎麽可能?我若算计王爷,今日便不会带这个东西来了。我和王扬不是一路人。王扬常去一个叫如意楼的酒楼,那里有暗道直通後巷,後巷是封闭的,里面藏了个庭院,王爷可以去查。我怀疑王扬便是在此处和人密谋!另外,王扬和谢相之女来往甚勤,而谢相女和西昌侯女是闺中密友,西昌侯又是东宫的人,而王扬这封证词又是送给东宫的,那王扬是谁的人,不是很明显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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