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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灵魂:裂痕血誓 【009】(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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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尔郑重地点了点头,立即着手搭建临时警报系统。他悄无声息地穿过走廊,收集破损的家具丶生锈的金属和其他杂物。他运用米罗传授的知识,将这些材料布置在战略位置,确保它们能产生最大的噪音,同时将视觉干扰降至最低。

凯尔一边工作,一边思绪不断飘向米罗的状况。血从绷带中渗出,他脸色苍白,彷佛被射中了那颗本该射向凯尔的子弹。这一切让他心中涌起各种复杂的情绪──感激丶内疚,以及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奇异的保护本能。

警报系统启动後,凯尔悄悄溜回房间,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任何声音。他跪在米罗身旁,观察着他的表情,看看他是否有醒来的迹象。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

「先生……我是说,米罗。警报装置已经定好了。我们……我们现在该怎麽办?」

他的声音几乎低於耳语,充满不确定性和一丝无法抑制的担忧。

米罗并没有完全睡着,而是处於一种极度节能丶对外界保持最低限度感知的状态。凯尔极轻的声音和靠近的气息足以让他立刻睁开眼睛。那双眼睛因失血而显得有些朦胧,但其中的警觉和冰冷并未消散,反而因为虚弱而更添了一丝锐利的脆弱感。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极其缓慢地丶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呼吸,似乎是在评估自己当前的状态以及伤口的疼痛等级。

「…维持现状。」他最终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虚弱,几乎是气音,但每个字依旧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警戒等级…维持最高。你…负责监听外部动静…以及…雇主是否…履行契约。」

他停顿了很久,彷佛积攒着力气。

「我的恢复…需要时间。在此期间…你是唯一的…主动预警系统。」他陈述着一个冰冷的事实,将巨大的责任压在凯尔肩上,这本身也是一种施加压力使其保持专注的方式。

当凯尔的目光无法控制地再次落在他渗血的肩膀时,米罗的视线也跟随着扫了一眼。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不满意。

「止血带…效果不佳。」他冷静地判断,语气里听不出丝毫对凯尔技术的抱怨,更像是在分析一个设备故障。「渗血持续…会导致…体温过低…和力量…进一步衰退。」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锁定凯尔,那眼神因为虚弱而显得更加深邃,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性。

「需要…重新加压捆绑。你来操作。」他指令道,没有给凯尔犹豫或害怕的时间。「这次…忽略我的…生理反应。只专注於…正确程序。勒紧…直到出血…完全停止。这是…命令。」

他将自己的身体视为需要修复的设备,将凯尔视为操作员,并明确要求其压制所有同情或恐惧造成伤害的情绪,只执行最高效的解决方案。这对他而言是理所当然的选择,但对凯尔来说,无异於一场极其残酷的心理考验。

他甚至可能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未受伤的左肩,示意凯尔可以开始了,然後便重新闭上眼睛,将头彻底靠向墙壁,下颚线绷紧,预备迎接接下来的剧痛,却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多馀的声音或指令。

听到米罗的命令,凯尔感到一股寒意窜上脊背,既有恐惧,又夹杂着一种怪异而反常的责任感。他知道自己该做什麽,也受过教育,知道在关键时刻精准丶冷静的行动至关重要。但真正去做…

他犹豫了片刻,伸手去够绷带末端时,双手微微颤抖。然後,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始收紧止血带,一点一点地增加米罗伤口的压力。

米罗面无表情,但凯尔能看到他脖子上的筋腱突出,他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这景象残酷至极,但凯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专注於眼前的任务。

随着血流逐渐减缓,凯尔的心跳开始平静下来,一种奇怪的掌控感笼罩着他。他正在做这件事,正在改变世界,正在证明自己在这个残酷无情的世界中是有用的。

终於,血几乎止住了,凯尔颤抖着叹了口气,解开了绷带。「好了,」他低声说道,声音因紧张而沙哑。「你……你感觉怎麽样?」这个问题有些犹豫,在他们目前的情况下甚至显得有些愚蠢,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凯尔颤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完成了任务,血几乎止住了,但他内心的波澜远未平息。

米罗没有立刻回答「感觉怎麽样」这个对他而言毫无意义的问题。他极其缓慢地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彷佛在测试肺部功能以及伤口在新的压力下是否稳定。剧痛显然仍在持续,但他强悍的意志力将其压制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冷汗浸湿了额发。他闭着眼,沉默了近一分钟,只有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显示着他正对抗着巨大的痛苦和不适。

然後,他做出了一个完全出乎凯尔意料的举动。

他用未受伤的左手,动作因虚弱而有些迟缓,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猛地将跪坐在他面前的凯尔拉向自己。

这不是一个温情的拥抱,更像是一个失去平衡的拉扯。凯尔猝不及防地撞入米罗怀中,脸颊贴上他冰冷汗湿的颈侧,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因忍痛而产生的细微颤栗,以及那强烈丶独特的混合着血腥丶硝烟和冷冽剃须水气息的气味。

米罗的下巴几乎抵在凯尔的头顶,他的呼吸灼热地拂过凯尔的发丝。

「别动。」他的声音极度沙哑虚弱,近乎气音,却带着一种濒临极限时反而更加凸显的丶不容置疑的掌控感。「节省…体温。保持…安静。」

这个举动,与其说是情感驱动,不如说是一种极度现实主义下的战术选择:两个人的体温好过一个人失温,紧密贴合能减少暴露的表面积和热量散失,并且能最有效地控制住凯尔可能因恐慌而产生的多馀动作。这是他此刻能做出的丶最高效的生存决策。

紧接着,更让凯尔震惊的是,米罗用那只还能动的左手,有些艰难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扁平的金属烟盒和一支看起来很普通的香烟。他单手熟练地磕出一支,叼在苍白的唇间,然後用一个小巧的金属打火机点燃。

他深吸了一口,烟草燃烧的红光在昏暗的房间里骤然亮起,映照出他线条冷硬却极度虚弱的侧脸,以及那双半阖着丶深不见底的眼睛。尼古丁似乎暂时压制了一些剧痛,让他的呼吸稍微平顺了一些。他缓缓将烟雾吐出,灰白色的烟萦绕在两人极近的距离之间,带着一种颓废又致命的气息。

「这或许是…最後一战了,小子。」他对着空气低语,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带着一种极度疲惫後罕见的丶近乎虚无的坦率,却依旧没有丝毫软弱。「外面的人…雇主如果失手…我们就…一起烂在这里。」

他没有看凯尔,只是又吸了一口烟,彷佛在品味这可能是生命最後一刻的丶带着尼古丁和血腥味的空气。

「害怕吗?」他突然问,语气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单纯的询问。

他没有拥抱凯尔,只是紧紧地箍着他,用受伤的身体和冰冷的理性作为牢笼,共享着体温丶烟雾丶以及一种濒临死亡的丶极致压抑的亲密感。这是他能给予的丶最接近「情感联系」的东西——一种在绝境中绝对的丶冰冷的共享与掌控。

凯尔在这一刻感受到的,将远比任何温情脉脉的拥抱更加复杂丶更加致命,也更加令人沉溺。这是在钢铁彻底碎裂前,所迸发出的最後丶也是最真实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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