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朕……想见见他。(1 / 2)
第213章 朕……想见见他。
大唐贞观十七年,五月末。
长安城内外,旌旗蔽空,甲胄耀日。
皇帝李世民御驾亲征高句丽的大军,终于开拔。
队伍自朱雀大街蜿蜒而出,经春明门,浩浩荡荡向东进发。
千牛卫丶金吾卫精锐扈从左右,十六卫府兵各依建制,骑兵丶步兵丶辎重营,序列严整,蹄声丶脚步声丶车轮声,汇成一片沉闷而威严的轰鸣,震动着关中大地。
李世民一身金甲,骑乘御马「飒露紫」,行于中军。
阳光照在甲胄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他面容沉毅,目光平视前方。
太子李承乾乘坐一辆特制的丶减震性能稍好的安车,位于御驾后方不远。
车厢宽大,陈设简洁。
他的右脚踝处依旧裹着药布,虽经调养,长途跋涉的颠簸仍会带来阵阵隐痛。
他端坐车内,目光透过微微晃动的车帘缝隙,看着外面不断后退的景物,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大军行进速度不快。
首日,仅行至距长安三十里外的灞桥驿驻扎。
次日,继续东行。
依照计划,他们将一路东去,抵达洛阳,在那里进行最后的休整与誓师,然后北渡黄河,直趋辽东。
一切似乎都按部就班,充斥着大战前特有的丶混合着亢奋与压抑的气氛。
然而,就在离开长安的第二日下午,大军行至华州地界,一封密封的丶标注着东宫暗记的密信,被一名不起眼的驿卒,悄无声息地递送到了太子李承乾的车驾前。
信使一身风尘,嘴唇乾裂,显然是一路换马不换人,疾驰而来。
李承乾接过那封薄薄的信函,指尖触及那特殊的火漆印记时,心头莫名一跳。
他屏退了左右侍从,独自在微微摇晃的车厢内,拆开了信件。
信的内容极其简短,只有寥寥数语。
用的是他与李逸尘约定的丶仅有几人能懂的隐语。
但传达的信息,却石破天惊——
「辽东急报,目标已殁。」
李承乾的瞳孔骤然收缩,捏着信纸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目标已殁————苏盖文,死了?
那个在高句丽权倾朝野丶弑君篡位丶被父皇视为必须亲手铲除的枭雄,竟然————就这麽死了?
死在了一场无人知晓的丶远在辽东的刺杀之中?
死在————他派去的,那支仅有二百人的特种兵手里?
李承乾依然感到一阵强烈的丶近乎虚幻的震撼。
那支小队,真的做到了。
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代价,完成了十万大军或许都难以达成的战略目标斩首敌酋。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胸膛微微起伏,显示着他内心的波澜。
车厢外,是数万大军行进的喧器。
良久,他缓缓将信纸凑近烛火。
火苗迅速蔓延,很快将其化为一小撮灰烬,簌落下。
他轻轻吹散馀烬,脸上没有任何成功的喜悦,反而愈发凝重。
此事,必须立刻禀报父皇。
拖延不得。
他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心神,沉声对外吩咐。
「停车。孤要即刻觐见陛下。」
太子的安车在行进队伍中缓缓停下。
李承乾在内侍的搀扶下,下了车。
他的右脚落地时,传来一阵清晰的刺痛,让他眉头微蹙,但他很快挺直了背脊,拒绝了肩舆,一一拐地,向着前方那九旄龙纛走去。
御驾周围戒备森严。
千牛卫将军见太子跛足而来,不敢怠慢,立刻入内禀报。
片刻后,王德小跑着出来,躬身道:「殿下,陛下宣您进见。」
李世民的中军大帐并未完全扎好,只是在一处略高的坡地上设了简易的御座和华盖。
他正与身旁的长孙无忌低声商议着粮草转运的细节。
见李承乾步履蹒跚地走来,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承乾,你的脚————何事如此急切?」
李世民挥了挥手,示意长孙无忌暂且退开一旁。
李承乾走到御座前,依礼参拜。
「不必多礼了,站着说。」李世民打断了他,目光落在儿子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探询。
李承乾直起身,迎上父皇的目光。
他略微停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以一种尽可能平稳的语调开口。
「父皇,儿臣刚接到————来自辽东的密报。」
「哦?」李世民眉峰微挑。
「是高句丽内部又有变故?泉盖苏文又弄出了什麽动静?」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属于猎人的笃定,仿佛猎物的一切挣扎都在预料之中。
李承乾缓缓摇头,吐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不,父皇。密报称————泉盖苏文,已遇刺身亡。」
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世民脸上的笃定神色僵住,瞳孔猛地放大。
他身体微微前倾,盯着李承乾,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开玩笑的痕迹。
「你说什麽?」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种不敢置信的压迫感。
「泉盖苏文————死了?」
「是。」李承乾肯定地回答,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消息来源可靠。应是儿臣派出的那支小队完成的。」
「只是儿臣还没有得到详细情况奏报。」
「那支小队?」李世民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是。」李承乾垂下目光,「密报中只确认了苏盖文之死。」
李世民不再说话。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投向远处正在安营扎寨丶人喊马嘶的军队,却又仿佛穿透了这一切,落在了某个虚无的点上。
震惊丶错愕丶茫然————以及一丝极其隐蔽的丶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冲击着他数月以来为这场亲征所做的全部心理建设和战略布局。
泉盖苏文————死了?
那个让他视为必须亲手碾碎丶以此彰显大唐天威丶并藉机彻底重整辽东秩序的敌人————就这麽死了?
死得如此————轻易?
如此————不值?
他预想过无数种征讨的场景一激烈的攻城战,艰苦的山地行军,甚至可能出现的僵持与挫折。
但他从未想过,战争还未真正开始,目标就已经消失了。
这感觉,像是一记凝聚了全身力气的重拳,却打在了空处。
王德低着头,连呼吸都放轻了。
长孙无忌站在稍远处,虽然听不清具体对话,但皇帝脸上那瞬间凝固的表情和骤然变化的氛围,让他心中升起巨大的疑团。
李承乾安静地站着,右脚踝的疼痛一阵阵传来,但他浑然未觉。
他能感受到父皇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复杂而压抑的气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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