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微光宣言与(1 / 2)
第184章 微光宣言与遗忘照相馆
黑暗。
粘稠得如同铁锈与霉菌熬煮的浓汤。
沉甸甸地压在许砚三人肺泡上。
许砚猛地将陈知微向后一拉。
她前方看似坚实的路面,实则是一层锈蚀的薄壳,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污水。
积水溅起,沉闷的水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跟紧。」
他的声音沙哑,黄金级的灵觉在迷宫般的巨型排水隧道中全力延展,如同在墨水中挣扎的雷达。
背上,阿哲滚烫的呼吸喷在他颈侧;
身旁,陈知微白银级的灵能已如风中残烛。
庇护所。
必须找到一个能让他们喘息片刻的地方。
哪怕只是一处乾燥的角落。
脚下是及踝的丶冰冷的积水。
每一次迈步都带起沉闷的水声,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
远处,各种无法辨别的怪响如同背景噪音般回荡。
提醒着他们,这片地下管道,绝非安全的港湾。
终于,在一条岔路的尽头,他们找到了一处废弃的泵房。
铁门早已锈蚀脱落。
里面空间不大,但相对于开阔的隧道,已算得上是一处奢侈的避风港。
至少,这里的地面大部分是乾燥的。
许砚小心翼翼地将阿哲放在角落一堆废弃的麻袋上。
阿哲脸色潮红,呼吸急促,即使在昏迷中,身体也因为高烧而微微痉挛。
但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
依旧如同焊死了一般,紧紧攥着一块屏幕碎裂丶边缘扭曲的便携数据板。
这是他作为技术员最后的武器与尊严。
陈知微几乎在进入泵房的瞬间就软倒在地,胸膛剧烈起伏。
她白银II级的灵能为了抵御之前的规则冲击和空间转换,几乎消耗殆尽。
但此刻,她眼神中不再有之前的迷茫。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背负着「原罪」认知后的沉重,以及一股不肯向命运低头的执拗。
她强撑着坐起,双手虚按在地面,闭上双眼。
一丝丝幽蓝色的光芒,如同极细微的触须,从她指尖渗入泵房冰冷的地面与墙壁。
光芒所及之处,空气中那些令人心烦意乱的丶属于深层梦境的混乱低语仿佛被隔绝了一层。
那种无处不在的丶试图侵蚀灵魂的恶意也被暂时推开。
一个直径不足五米丶脆弱得如同肥皂泡的「微光安全区」,被她以自身灵能为代价,强行构筑起来。
虽然范围狭小,效果微弱,但这已是她在绝境中能为团队创造的,唯一的「秩序孤岛」。
许砚站在泵房门口,背对着两人。
黄金级的灵觉如同无形的雷达,全力扫描着门外黑暗隧道中的任何风吹草动。
他身体表面那些狰狞的伤口,在黄金III级巅峰的强大生机与混沌灵能滋养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口丶愈合,新生的肉芽带来阵阵麻痒。
但比肉体创伤更难以愈合的,是脑海中的空洞。
他试图回忆师父教导他,如何将灵能完美融入「封魂相机」快门声中的那个关键技巧。
那个他曾练习了成千上万次,早已形成肌肉记忆的灵能谐振频率。
记忆的画面还在,师父严肃的表情,相机的触感……
但那个最关键丶最精妙的「频率」本身,消失了。
如同被最精准的橡皮擦抹去,只留下一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空白烙印。
这是「渊」吞噬记忆后,留下的冰冷代价。
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扫视着黑暗。
但偶尔,在那锐利的深处,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瞬间的茫然与空洞。
那是记忆被硬生生剜去后,灵魂下意识的颤栗。
时间在死寂与压抑中缓慢流逝。
应急灯惨白的光芒在泵房内摇曳。
将三人的影子拉长丶扭曲,投在锈迹斑斑的墙壁上。
如同三只被困于牢笼的幽灵。
时间在死寂与压抑中缓慢流逝。
后半夜,阿哲的高烧似乎退去了一些,陷入了一种相对平稳的昏睡。
陈知微却依旧无法入眠。
她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角落里,仿佛想将自己也缩成一个不被注意的谜团。目光落在许砚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孤寂的背影上,那背影是此刻唯一能隔绝她与外面无尽黑暗的壁垒。终于,她鼓起残存的勇气,声音轻得仿佛会被黑暗吞噬:
「师兄……白主说的,是真的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同绷紧到极致的琴弦。
「我的『自我意识』……真的是让这个世界加速崩坏的『不稳定奇点』?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这句话仿佛抽乾了她所有的力气。
将自己定义为「灾难源头」的沉重负担,远比任何物理伤害都更让她痛苦。
许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来了,这个他预料中丶却又希望她永远不必问出的问题。
真相?
那个关于「梦境」与「现实」的残酷真相。
此刻若和盘托出,无异于在她濒临崩溃的世界观核心引爆炸药。
她需要的不是另一个足以让她存在根基彻底瓦解的「事实」。
而是一个能让她继续存在丶继续战斗的「理由」。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转过身。
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
在那双总是燃烧着战斗火焰的眸子里,此刻映照出的,是她苍白而惶恐的脸。
他没有说「不是的」丶「别多想」之类空洞的安慰。
那些话语在世界的恶意面前太过轻飘。
他只是伸出手,用他那只有力而温暖的右手。
紧紧握住了她冰凉丶甚至有些颤抖的手指,用掌心的温度传递着无声的锚定。
他引着她的手,带着一份不容置疑的坚定。
指向这个被她的幽蓝光芒温柔笼罩着的小小泵房。
「看,」
他的声音低沉。
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仿佛要将每个字都刻进她的灵魂。
「看看你亲手创造的这一切。」
「看看这个,在无尽混乱与恶意中,唯一能让阿哲安稳睡去的地方。看看这个,能让我暂时放下警戒,喘息片刻的角落。看看这片由你的力量撑起的,隔绝了腐朽丶噪音与侵蚀的……『生』之领域。」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
目光深邃。
仿佛要望进她灵魂深处所有的不安与彷徨。
「白主依据它的逻辑,将你判定为『错误』。但我的逻辑,就建立在你所创造的这片『生』之领域之上。」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如同立下不可动摇的誓言:
「所以,祂眼中必须被『校准』的错误,便是我许砚穷尽此生丶乃至背负深渊也要誓死守护的……唯一正确。」
泪水,瞬间模糊了陈知微的视线。
但这一次。
没有委屈,没有彷徨。
而是一种被彻底理解丶被无条件接纳的洪流,冲垮了那名为「原罪」的冰冷枷锁。
她反手紧紧回握住他,用力地点头。
仿佛要将这个信念,连同他掌心的温度,一同烙印在心底。
就在许砚因这情感的共鸣而心神微微放松。
警惕性降至最低的刹那。
「啧……真是令人动容的相互救赎。」
那个冰冷丶沙哑,仿佛由无数破碎记忆摩擦而成的熟悉声音,如同毒蛇般再次试图钻入许砚的灵魂深处。
但这一次,它未能像以往那样长驱直入。
一道灼热的丶带着金属质感的无形屏障。
源自他右手掌心那枚镇魂铁烙印与自身黄金灵能共同构筑的防御。
在意识层面轰然显现,将那恶意的低语大半阻隔在外。声音的馀波震荡着,虽仍传入,却已失了那份直击核心的锐利。
是「渊」。
「她确实是一把独一无二的『钥匙』,不是吗?」
渊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削弱后的丶略显扭曲的玩味与蛊惑。
「能如此轻易地撬动连白主都视为根基的『边界』之力……这份天赋,可是通往『源初』的捷径啊。」
它的低语充满了恶魔的逻辑:
「想想看,『源初代码』是构筑这个世界的基础,而『边界』,是划分一切丶定义存在的框架。找到她所能感应的『边界』碎片,然后……『吞』掉它们。
我们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洞悉这个梦境的本质,积累撕碎一切阻碍的力量。回家?届时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一股对于终极答案和强大力量的原始渴望。
如同野火般瞬间在许砚心头燃起,试图烧毁他的理智。
然而。
不等这野火燎原。
一股更为冰冷丶更为霸道的力量自他灵魂深处腾起。
那是属于他自身丶已达黄金III级巅峰的混沌灵能。
混合着镇魂铁那专克一切魂体邪祟的烙印气息。
化作无形的洪流,朝着那诱惑的念头狠狠压去。
「滚回去。」
许砚在意识深处冰冷地呵斥。
不再是过去的被动抵抗,而是带着明确驱逐意志的反击。
「嗡——」
一声仿佛来自极遥远之处的丶饱含怨毒与惊怒的震颤传来。
随即那诱惑的低语与原始的渴望如同潮水般退去,被强行压制回封印的最底层。
许砚的意识重归清明,眼神锐利如初。
他清晰地感受到。
体内那枚「渊核」在封印中不甘地搏动,却终究无法突破他与镇魂铁共同构筑的牢笼。
绝不!
我绝不能让「渊」的毒牙,染指她分毫。
第二天,阿哲的高烧终于退了。
他虚弱地靠在墙边,眼窝深陷,但瞳仁里已重新燃起技术宅特有的专注火焰。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颤抖着捧起那块几乎报废的数据板。
指甲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反覆尝试激活。
屏幕挣扎着闪烁了几下,终于顽强地亮起一丝微弱的光芒。
大部分功能模块依旧被错误提示覆盖。
但核心存储区,似乎侥幸保住了一些东西。
「夜枭……」
他揉着刺痛的额角。
碎片化的信息从乾裂的嘴唇间艰难溢出。
「深渊共鸣器……强制唤醒……C级……」
声音断断续续,仿佛在拼凑一场噩梦的残骸。
「还有白主提到的……『防火墙』……『底层代码』……」
突然,他揉按太阳穴的手指顿住了。
所有的线索在疲惫的脑海中瞬间串联,碰撞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结论。
他猛地抬起头。
尽管脸色苍白如纸,眼中却迸发出一种近乎灼热的丶发现真理的光芒。
「我有个推测!」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却异常清晰,「那个各方争夺的『源初代码』……」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抛出那个石破天惊的猜想:
「……它很可能,就是构成『蜃楼』最底层的丶拥有最高权限的『规则集合』碎片!」
泵房内一片死寂。
他环顾许砚和陈知微,压低了声音,却让每个字都重若千钧:
「谁掌握了它,谁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写局部的现实!」
改写现实?
这轻飘飘的四个字,却如同无声的惊雷,在泵房内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炸响。
这已不再是力量,而是触碰到了神明的权柄。
许砚沉默了。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因激动而气喘的阿哲。
又落在眼神清亮却难掩疲惫的陈知微脸上。
死寂之中,他深吸了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冰冷空气,做出了决定。
「在决定下一步之前,」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有件事,我必须坦白。」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动作缓慢而郑重。
「在这里,封印着一枚『渊核』。」
「它源自『渊』的本体,充满了最纯粹的混沌与毁灭意志。」
他目光坦诚得近乎残酷,字句清晰,不容任何误解。
「它会吞噬我的记忆,也无时无刻,不在蛊惑我的心智。」
他顿了顿,继续道,毫不避讳力量的阴暗面。
「之前能反杀那两个C级,依靠的,正是它提供的混沌灵能,以及……」
他的视线微垂,落在自己胸前。
「这枚以灵魂为食的玉蝉。」
许砚抬起眼,目光如磐石般扫过两位同伴。
「我们的力量,与危险同行。」
「前路,不仅遍布外界的荆棘。更致命的危险……可能来自我体内的失控。」
最后,他给出了那个无比艰难,却必须给出的选择。
「如果你们现在选择离开,」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决绝的意味。
「我许砚,绝无怨言。」
泵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应急灯电流通过的微弱嗡鸣。
死寂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阿哲猛地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声音虚弱却像钉子般扎进地面。
「砚哥,扯这些没用的干嘛?」
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手指用力摩挲着那块布满裂纹的数据板,屏幕的微光映亮了他眼底不屈的火星。
「没有你,我早就烂在不知哪个角落里了。是兄弟,就一起扛!」
他喘了口气。
目光扫过这无尽锈蚀的黑暗。
声音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桀骜。
「管他前面是神是鬼,还是什麽见鬼的封印……咱们这个『微光同盟』,就算是用牙啃,也得在这铁锈棺材上,凿出个透光的窟窿来!」
陈知微没有说话。
她只是站起身。
在许砚和阿哲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到许砚面前。
然后,伸出手,轻轻贴在他心脏的位置。
隔着一层衣物,掌心下传来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
表层是那枚玉蝉恒定不变的微凉。
更深层,却是一种冰冷的丶令人心悸的躁动。
如同被囚禁的活物,那是「渊核」的脉搏。
她的手掌温暖而稳定。
仿佛能透过血肉,抚平那深藏的躁动。
声音柔和,却带着斩断一切犹豫的坚定:
「你守护我的『正确』,」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清澈的眼底倒映着他略显苍白的脸。
「我自然,也会守护你的『全部』。」
「无论是白主的『净化』,还是你体内的『渊』,都别想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她顿了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如同誓言:
「我们,一起凿穿这棺材。」
许砚闭上眼,深深吸入一口这污浊却意味着自由的空气。
一种超越生死丶无需言说的纽带,在此刻淬火成型,坚不可摧。
就在这信念凝聚的刹那。
「滋啦……警告……环境规则……扰动……」
阿哲身边那块屏幕碎裂的数据板。
突然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清的杂音,屏幕边缘闪过一串毫无意义的乱码,随即沉寂。
这异动短暂却尖锐,让刚刚凝聚的温馨气氛为之一凝。
「什麽情况?」
许砚立刻转头,目光锐利地投向阿哲和数据板。
阿哲被惊醒,虚弱地拿起数据板,眉头紧锁地快速敲击了几下,屏幕依旧是大片的错误提示。
「不知道……可能是深层环境干扰导致的短暂抽风?灵能淤积区有时会这样……现在又没信号了。」
他揉了揉依旧刺痛的额角,将其归咎于这不稳定的环境。
陈知微却下意识地抱紧了膝盖,轻声说:
「我好像……也感觉到了一瞬间的『晃动』,不是物理上的,是……感觉上的。」
许砚的黄金灵觉早已如同雷达般扫向门外,却未发现任何实体威胁。
那种规则的细微涟漪已经消失无踪,仿佛只是错觉。
但结合数据板的异常和陈知微的感知,他心中警兆微生。
「此地不宜久留。」他沉声道,「阿哲再休息十分钟,我们立刻出发。」
不安的种子已然播下,泵房内的气氛重新变得紧绷。
十分钟后,三人再次踏入污浊的积水。
脚下的管道似乎永无止境,唯有沉闷的水声和远处无法辨别的怪响相伴。
行进中,阿哲不时低头查看数据板,屏幕上的乱码似乎比之前更多了。
偶尔甚至会短暂黑屏,让他忍不住低声咒骂这见鬼的环境干扰。
陈知微则沉默地跟着,那种微弱的丶源自世界底层的「晃动感」仍时不时掠过她的灵觉,像远处即将到来的海啸传递来的次声波,无法捕捉,却令人心悸。
许砚将两人的异样看在眼里,心中的不安逐渐累积。
他掌心的镇魂铁烙印也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丶不同于对抗渊核时的温热感,仿佛在被动感应着某种周遭规则的变化。
就在许砚根据灵觉指引,即将转向一条岔路时。
最先察觉异常的,是陈知微。
她指尖维持的幽蓝光芒,如同被风吹拂的烛火,毫无徵兆地扭曲丶摇曳起来,映照在墙壁上的「微光安全区」边界,开始像接触不良的电流般闪烁丶变形。
「师兄……灵能……在紊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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