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5章 拿上上考评,做天子门生(2 / 2)
二十九日,活跃的圣君陛下,带着皇后和太子,前往了京师两个养济院,探望鳏寡孤独,东西舍饭寺,看望了一些穷民苦力。
大年三十这天下午,朱翊钧的通和宫变得热闹了起来,文臣武将们,开始进宫面圣贺岁,而命妇们扎堆儿觐见了李太后和王皇后,李太后喜欢清静,简单露了个面,把事情都交给了王皇后,跟着陈太后回佛塔去了。
这些个命妇们东家长丶西家短,话很多,王夭灼也是听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八卦。
万历十一年进士,榜眼刘见秋,现在在翰林院做侍读学士,他因为养外室,被原配给抓到了,原配不敢闹腾,又觉得委屈,就跳了河,死了,对外则说是病逝。
不是命妇们说起来,王夭灼也全以为是病逝了。
命妇们在皇后面前,专门提及此事,就是希望皇后这个主心骨做主,他们这些命妇,可都是原配的贵妇人,即便不是原配,继室做了诰命夫人,那也是出身乾乾净净。
若是这逼死了原配的外室,做了诰命夫人,她们可不答应。
王夭灼思虑再三,还是在陛下闲下来的时候,跟陛下提了一嘴。
「他呀,被吏部三年考成下下,给革罢官身了。」朱翊钧听王夭灼提起此人回答了这个事儿。
吏部每年考成,都要处罚丶甚至罢免一批人,而刘见秋,就在革罢之列,二十三年,一共就革罢了七个进士出身的官员,他刘见秋是最扎眼的那个。
因为是翰林院主动请旨,这家伙,生活作风混乱,以至于连累了翰林院翰林们的名声。
养外室这事儿,说大不大,但养外室养到逼死原配的份上,翰林院根本容不下他。
翰林院是什麽很贱的衙门吗?诚然翰林们这些年不招陛下待见,可翰林院也是国朝衙门,体统还在。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万历二十四年如期而至。
开年就发生了一件大事,申时行连上吊绳,都准备好了。
陛下病了。
一个很小的伤风感冒,陛下常年习武,年轻的时候,那些个习惯都保留了下来,早上空腹打了一趟拳,风一吹,就有点流鼻涕,太医院又不太敢用猛药,这病,就整整过了三天才好,发烧一次。
「朕的天赋,确实不好。」朱翊钧在病好后,先是宣见了申时行,宽慰了他一下,而后也坦然承认了,天赋差这一事实。
年轻的时候,还能靠毅力,把自己打成悍将入门的健朗身体,可是不太年轻的时候,天赋差这一点,就逐渐展现了出来。
戚继光都六十九了,前些年也是糖毒入体,康复后,身体依旧健朗,丈二钢枪,舞的虎虎生风。
「陛下,有没有可能是因为长期两地奔波所致?」申时行旧事重提,他这三天,哪都没去,就待在太医院里,他和大医官陈实功丶庞宪等人聊了很多。
天赋是一回事儿,大医官们一致认为,陛下万历二十二年秋天那次大病后,其实一直没好利索,或者说是身体落下的亏空,根本没补全。
就是磨坊里的驴,也有个贴秋膘的机会!
「今年不再南巡驻跸松江府了。」朱翊钧思索了一番,最终做出了一个决策,大医官们,为这事儿已经劝了很久了,经过了反覆权衡之后,朱翊钧做出了这个决策。
「陛下圣明!」申时行再拜,真心实意的说道。
陛下的首要任务是活到万历六十年,只要活到万历六十年,巨大的政治惯性之下,大明万历维新的所有成果,都可以保留,政斗到最后,就是活到最后。
朱翊钧选择停一停,皇帝停下来的时候,新政的脚步,也有点停一停回头看的意思。
申时行在正月十六日,朝廷正式开衙之后,办了一件事儿,他对考成法的部分细则,进行了一些加法。
考成法施行了二十三年,一些个弊端也逐渐展现了出来,就是造成了官场非常普遍的防御性行政的风格,也就是不做不错成为了收益性最高的策略。
而多做必然多错,多做就可能满盘皆输,还不如不做。
这种推诱之风,是避责自保,是考成法大棒之下,形成的一种普遍现象。
而申时行发现,之所以会这样,是考成法主要强调了惩戒,却缺乏了足够的激励。
对于如何惩戒,规定的非常详细,下下丶下中会受到何种惩罚,可是上上丶
上中的奖励,确实十分模糊的。
申时行补足了上上丶上中奖励,而且他补的方式非常古怪,连续三年上上考成丶五年上中,就可以入京面圣,获得廊庙陈民念,丹墀问政典的资格,这个资格是额外专设。
「朕不明白,面圣,算是激励吗?」朱翊钧看着申时行的补足,疑惑的说道:「是不是给点真金白银,更加妥当一点?就是不给真金白银,给点升转机会,不是更加实在些?」
「陛下,能面圣,这些其实都有了。」申时行提醒了陛下,只要能面圣,这些都有的。
每年腊月二十五日,皇极门问政,皇帝都会进行恩赏,而且一旦通过上上考效面圣,那等于获得了平步青云的资格,有资格成为天上人了。
在大明,简在帝心这四个,比什麽都重要。
「你这麽一说,好像的确如此。」朱翊钧同意了申时行的主意,大明官场,能连续三年上上评的,也就十几个人,真的很少很少,这都是循吏中的循吏了。
「还有吏举法的激励,连续三年考评上上,进天院进修,这个激励够吗?」朱翊钧说起了申时行的另外一条建议。
张居正的考成法,反覆被人提及,可他的吏举法,却鲜有讨论,而两个办法,是张居正变法的核心。
「拿上上考评,做天子门生,京师大学堂,是皇家理工学堂,这是和其他大学堂不同的地方,进了天院,就是天子门生了。」申时行简明扼要的解释了他为何这麽做。
陛下觉得给的不够,申时行想说,这个激励,足够了。
陛下是天子,对自己的威望丶对自己的英明,始终是当局者迷,觉得简在帝心」丶天子门生」这也能算是奖励?可这就是实打实的奖励,比真金白银靠谱的多。
申时行想了想,结合实际讲道:「反腐司有两把尖刀,徐成楚和范远山,而去年,范远山是上上评,徐成楚只有上中评,这是徐成楚失去了骨鲠之气吗?官越大胆子越小吗?不是这样的。」
「范远山行事风格,会更大胆一些,他是天院毕业的,不是进士出身,他可以不遵守一些繁文缛节。」
「范远山一句臣得天眷沐浴圣恩,方有今日,为天子门生,旁人就说不出话来,只能任由范远山作为了。」
申时行其实不看好反腐司,因为官场,整体而言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天下事就坏在了这里,反腐司怎麽反腐?这牵一发动全身,反腐抓贪,容易反到贵人身上去。
范远山根本就不管这个,管你是哪路诸侯的人,抓的就是你这些诸侯!
申时行是结合反腐司的经验,才制定了简在帝心丶天子门生这两个特殊的奖励措施,其目的就是投放一点鱼,到这死气沉沉的官场之中。
「陛下也不必担忧,天子门生终究还是少数。」申时行叹了口气,也有点无奈。
大明官场的构成,尤其是地方,主要还是举人,天子门生不会发展到成为倾覆天下的佞臣结党,因为都是无根之木丶无源之水,没有根基,注定是少数派。
他们能倚仗的唯有圣恩。
申时行更不是说张先生的考成法,强调威罚有错,万历维新开始的时候,就是要整个官场死水一滩,不要有自己的想法,听命行事,现在已经过了那个最危险的时间。
「那就准了。」朱翊钧仔细询问了申时行细节,最终同意了申时行的办法,申时行最拿手的也是吏治。
这个办法,比朱翊钧想的还要管用的多,他觉得自己就是个人而已,能面圣,算什麽恩赏?但对于大明人而言,多少进士一辈子,也就只能在殿试的时候看到皇帝。
突破陈规烂俗,做这些出格的事儿,不是和光同尘,到底为什麽?在申时行对考成法丶吏举法进行补足后,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如此明确了起来。
万历二十四年正月十七日开始,朱翊钧开始接见这些三年考成上上的官吏,一共只要接见七人,但有些是外官,需要到六月份才能见到就是。
「范远山,廷议廷推,准备让你做顺天府丞,这个位置不好做,朕打算问问你的意见。」朱翊钧见范远山的时候,面色为难的说起了廷推的结果。
「这个位置是有点遭罪的。」朱翊钧提醒范远山想清楚再说,现在拒绝还来得及。
「臣叩谢陛下圣恩,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臣知道这个位置会开罪很多人,得罪就得罪吧,臣反腐也没少得罪人,连大将军府,臣都咬过。」范远山知道这个位置有多难,他不是很介意,左右不过一死,全君臣之道。
范远山是个赘婿,这年头,赘婿身份,能走到今天,他范远山靠的是自己的天分,更是陛下的圣眷,没有陛下的京师大学堂,他就是个屡试不中的举人罢了。
「大将军府?朕怎麽不知道?」朱翊钧惊讶无比的问道,怪不得,范远山连续三年上上评,戚继光都写了一句,不避权贵。
大明文臣武将,对大将军府一切事都避而不谈,他范远山不但不避,还咬上去了。
「黄公子的事儿。」范远山提起这个,也是一脸的尴尬。
以前他身份不够,他只知道大将军府有个黄公子颇为纨绘,范远山查的就是黄公子。
他越查越兴奋!这个黄公子藏得这麽深,居然连反腐司的缇骑都不敢查丶不敢说!
最后还是戚继光把范远山叫到了大将军府,把黄公子的仪仗摆到了范远山面前,直言不讳的告诉他,蓬莱黄公子,就是陛下本人,陛下就是到他这里换个行头出去玩儿。
得知真相的范远山,都快被自己蠢哭了,蓬莱黄氏,天上人皇帝,暗示的这麽明显,他居然没看出来。
「啊,那朕不知道也正常了。」朱翊钧听闻后,也是满脸笑容的说道,说着说着,他有点怅然若失,自从王谦离京后,缺少了玩伴,朱翊钧就再没以黄公子的身份出去玩了。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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