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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9章 雨工流形(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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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液瞧了瞧她,依然是一身黄裙子,乌发梳得很整齐,立得很秀挺。

和这位怕生人的真传也有些时日没见了,他拔出剑来,微笑颔了颔首。

鹤杳杳也回一个笑,犹豫了一下:「裴少侠,咱们丶咱们是真打吗?」

不只裴液一怔,皇城前的人山人海也一怔。

裴液道:「鹤真传说哪种『真打』,反正不兴打死。」

鹤杳杳不好意思:「没没,我是说,万一打伤了也不好……」

「这倒是。」裴液道,「那,咱们互相顾忌着些,点到即止?」

鹤杳杳松口气,连连点头:「最好不过。」

裴液道:「鹤真传远道而来,倒不觉得要打一场苦战才过瘾吗?」

鹤杳杳摇头,认真道:「……没觉得。能和许多英才切磋,得其指教,已经心满意足了。」

裴液暗笑,知晓又是她背诵的场面话,就没接话,准备动手。

但女子自己却又道:「裴少侠刚刚那一场剑用得真好,真令人钦佩。」

裴液又垂下剑:「多谢。鹤真传最厉害的是什麽剑?好像还没有见过。」

鹤杳杳想了想:「有好几门……说起来,倒有一门我很早就打算在羽鳞试上用的,可惜用不成了。」

「怎麽?」裴液抬眸,「备剑用时很久麽,你若想用,用来就是,末了也让我一剑就好。」

鹤杳杳认真摇摇头,也拔出剑来,温婉一笑:「多谢裴少侠好意。不过和比斗无关,是一门很精妙丶很好看的水剑……但前些日子都下干了,今日也没雨。」

裴液想了想:「我倒也有门水剑,也很精妙好看。」

「是麽,可惜了。我很喜欢水剑的。」鹤杳杳叹惜一声,横剑在前。

「是,从前论剑时鹤真传说过。」裴液想了想,微笑,「那,不若咱们等半刻钟?」

鹤杳杳微怔:「等什麽?」

「等等下雨。」裴液仰头望着天,「说不定这时候丶这地界正下一阵儿呢。」

「……」鹤杳杳瞪大眼,背诵的那麽多条场面话,没有一条能应对这个场景,没有预案的时候她就只能任凭指使了,于是茫然点点头,竟道,「好。」

这下人群真的都安静了。

人们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耳朵或常识出了问题,还是台上两位天才剑者同时拨动了某根偏僻奇异的脑弦——俗称抽风的病症。

但仙人台没有言语,斗蛐蛐虽有两根草茎挑拨,活生生的人弈剑却没有催促之法,于是冬剑台就安静丶闲适了下去,人们面带神奇地讨论着这一幕。

直到忽然几滴清凉啪嗒掉下,几息内就砸灭了无数的闲聊。

雨真的下起来了。

天甚至说不上阴,只确实似有一层薄云笼罩了过来,太阳变得朦胧了,然后雨就淅淅沥沥地落下,清凉的风从南台一直吹到北台。

鹤杳杳好像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杏眸瞪大地看着少年:「裴液。」

裴液抖了抖剑上水珠,心满意足地笑道:「那就看看咱们谁的水剑更精妙好看吧——若用别的剑,就自己认输,如何?」

鹤杳杳真是高兴起来,叫道:「好!」

没有招呼,她真如一只鹤,剑光飘然就一掠而来。

好快的剑,好准的剑!

客气的鹤杳杳绝没有这样的锋锐,高兴的鹤杳杳才真是危险。

飘飘细雨之中,一道寒光从颈旁一闪而过,裴液剑势险之又险地一飘,叮然拦住了这一式轻剑。

鹤杳杳用剑时有一双明眸,这时候这双明眸盯着他,身形飘展,剑已朝他后颈划去,裴液仰身背剑,再次挡住了这一章,女子轻飘的身形已翻至他身后。

一道细锐的光又已刺向他的左腰。

只两合,裴液就认出了这是什麽剑。

《摸鱼儿》

唯独明姑娘给他演示过三招,乃是续道山的创剑。

它没有什麽神异,也不是意剑,就只单作为一门剑术而言,算是天下可数的精致好看。

精妙的转圜,剑者舒展的形体,确实是如诗如画丶且极具活感的一门剑。

弈剑中也极强,就如水中一片轻薄之刃,微微一晃便不知何处,雨滴稍一折射,所见又是假影……裴液这时候明白这门剑为何叫《摸鱼儿》了,确实就如水中细鱼。

三式下来裴液剑长就已够不到阻拦,于是只好向上一翻,雨滴激散之中,雪亮剑刃直指鹤杳杳面目,一式冷寒的【濯眼】将女子连人带剑一同逼退。

但下一刻她又倏忽而来,裴液拦了一剑,这柄细剑就又破入空门,直指咽喉。

裴液仰身避开,脚踏雨滴向上连纵七步,翻身而看时,鹤杳杳也背剑提身追来。

裴液轻抚剑身,弹指一叩,数十枚大小水珠弹起。他伸指一指,【剑洗水】如离弦之箭,在雨幕中破开数十道如沫白线,引得众人惊呼。

鹤杳杳清亮的眼睛望着他,来势却不稍减,其人迎着这些锋锐的雨滴,勾剑承接,身与剑画出几道舞姿般的圆弧,数十枚剑洗水竟全被她接在剑上,简直圆润可爱。

鹤杳杳长剑轻轻一抖,这些剑洗水全数朝裴液射回,裴液是真不会她这一手,只好再次拧身上纵,踩着雨滴掠入高空。

鹤杳杳笑:「别老逃啊。」

裴液道:「是避不是逃,别乱说。」

鹤杳杳抿唇:「那你别直着飞了,我老喝你的洗靴水。」

裴液在最高处静住,他身体完全松弛,那是一个大地将他向上的速度转为向下的时段。

他距离云当然还有无比遥远的距离,但他抬剑向上一划,竟真如割下了一片云彩。

全在他剑上化为萧冷之雨。

欲剪湘中一尺天,吴娥莫道吴刀涩。

真不逃了,他向下翻坠,白寒一线的剑挟着重雨自上而下,鹤杳杳全没料到这样的剑,不禁道:「是真气术麽……」

身与剑已飘曳一转,避开了这声势赫赫的一剑。

她不是接不住,《摸鱼儿》接不住。

但这一剑竟不需要她接住。

就在她原本的位置炸开了。

少年如一位天神,骑着一道雷电,撞入了这片雨界之中,白珠激飞,雷声轰鸣,清渺的雨氛全数消失,水中的鱼儿自然也动荡翻滚,不知身在何方。

小暑之剑,《雨工流形》

古壁彩虬金帖尾,雨工骑入秋潭水。

龙君洞庭,湘君剑系中层的代表之剑,无论位格丶气质丶威力,都足登此位。一旦发剑,剑势随雨水倾泻,无孔不入;身形如雷光闪烁,沛莫能御,又无迹可寻。

雨师化入雨中,是谓「流形」。

鹤杳杳直直坠落,裴液挟着雷与雨穷追不舍,这再不是摸鱼,简直是炸鱼了。

剑斗如急管快琴,一霎进入极激烈的层面,而令人叹为观止的是,就在这样的急攻中,女子竟然仍能在罅隙中往来,剑光和雨滴都捉不住她,灵美得叫人痴迷。

在这样的雨幕中她确实比裴液要敏捷得多,在空中尤其如鱼游水,往来翕忽……裴液忽然向后一掠。

阖眸,抚剑。

鹤杳杳微怔地看着他。

雨纵不很大,上下来去地打了这麽久,也早已衣发尽湿了,他一动不动,将长剑横起打直。

整个人如同化入雨中。

剑也是一样。

雨珠啪嗒啪嗒地打上剑身,森寒的剑意侵染了剑上的水珠,而后,一枚枚的【剑洗水】竟开始向上反溯……直到抵达云层。

裴液轻轻睁开眼睛,一抖剑上水珠。

一霎之间,鹤杳杳僵直在原地。

因为她感到去无可去了。

【神公洗剑,北雨天落】

每一滴都带着锋锐的剑意,剑术再精妙,也承接不了如此多的雨滴;鱼儿再灵敏,也逃不出水中。

她当然有十几种法子破解这种处境,但《摸鱼儿》没有。

裴液立于空中,真如雨神。冬剑台上夏雨淅沥,十丈之内,雨滴千万,以鹤杳杳为中心悬停,朝着她丶望着她,里面映出千千万万个穿黄裙的鹤杳杳。

于是鹤杳杳就静静立在原地,收剑不动了。

裴液落下来,还剑归鞘,那些雨滴中剑意消去,全啪嗒啪嗒落下,砸碎在鹤杳杳的衣发上。

鹤杳杳微恼:「你这既不精妙,也不好看。更不是一门。」

裴液哈哈大笑:「愿赌服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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