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9章 为坏人开脱,让好人卑贱(1 / 2)
第1119章 为坏人开脱,让好人卑贱
「臣圣眷正隆,大刀阔斧改制,出了问题,有陛下为臣做主,自然百无禁忌,而大多数的外臣,连见到陛下都是一种奢求。」侯于赵的以己度人和皇帝所说的以己度人,完全不同。
侯于赵不认为是自己做事做得好,才有登天的机会,天下英雄,如同过江之鲫,而他侯于赵,只不过凭藉着当初与人逆行,在陛下心里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获得了足够的圣眷,才能做那麽多事儿。
这份圣眷,给了别人也是一样的。
比如,就最近他要收天下黄金尽入内帑,如此行径,陛下仍然在保护他。
出来混,不仅要看实力,还要看背景。
侯于赵做过浙江巡抚,当时杭州知府是比较邪性的阎士选,而阎士选用了三个字形容了这种现象,天上人。
姚光启丶王谦丶申时行丶侯于赵,全都是天上人,做事自然是百无禁忌,而不是天上人的阎士选,做事就要谨慎再谨慎,唯恐出现一点点的纰漏,招致朝廷的问责。
「所以,对内动刀,说易行难,地方上很多利益,早就分完了,把这些利益收回来进行再分配,难如登关。」朱翊钧对侯于赵的说法,是比较赞同的。
整体而言,万历维新,还是以股剥海外利益来抚慰变革带来的阵痛,分配增量的同时,缓慢的分配存量,如果只分配存量,现在早就完成了天下还田丶均田和一条鞭法的推行。
当然天下也可能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慢慢来吧,对内动刀,从来都不是那麽容易,若是容易的话,就没有那麽多王朝被农夫起于田野给推翻了。」朱翊钧摇头,对内动刀,古今中外,都是最难做的事儿,只能缓缓图之。
「内阁对太子办的朱之夫的案子,是何看法?」朱翊钧问起了最近太子办的案子。
「申阁老言严禁徇私之言,即严禁直系亲属有违法者的官员丶学正丶儒士等,直接或者间接参与任何律法的编纂丶修订以及在杂报上发表任何相关论述,否则坐罪。」侯于赵先说了首辅申时行的办法。
严禁徇私之言,就是严禁利益相关方参与律法的修订,不仅其本人要被坐罪,失察之人以同罪论处。
比如申时行任《大明会典》的总裁,他若是让有利益相关方的人,混进了编纂的队伍里,还没有及时揪出来纠错,让不公律法被制定出来,申时行要担负相同的罪责。
「因为是切肤之痛,那涉事之人,立场及情感都会影响到律法的公正,臣对申阁老所言避嫌不得徇私之议是十分赞同的。」侯于赵说到这里的时候,面色十分复杂。
就这个避嫌徇私的法度,在实际执行中,会远超表面上的明文规定,这种避嫌一定会演化为,家人犯错,必须要致仕避嫌的地步。
以前这是不成文的规矩,是否执行,全看自己的德行操守,比如凌云翼的儿子不争气,凌云翼就要致仕;现在是明文规定,但凡是直系亲属犯了错,还不肯致仕,一律视为不德。
都说他是极端派,他收天下黄金尽入内帑,那是为难势豪。
官选官,尤其是顶层官选官的阶级,远在势豪之上,他为难的是对下为难。
申时行从做了首辅之后,一直在对同阶级的官选官下死手,一次次的忠诚度审查,一次次严肃吏治,这次更是直接让人避嫌,避免朱之夫之案再次发生。
朱之夫不嫌丢人,申时行还嫌丢人呢,大明百姓看到,还以为大明的读书人都是朱之夫这种货色!
申时行对同阶级的人一次次下狠手,而大众对他的认知,还是他喜欢端水,万事求周全,不仅事情做得足够极端,连名声都比侯于赵好很多很多。
不得不说,申时行这家伙,确实有很多东西,不是一点。
侯于赵每次做事,都要被人骂的狗血淋头,需要陛下出面回护,可是申时行明明乾的更加极端,每次都只能捏着鼻子夸,申时行,端水大师。
侯于赵说了下大明阁老们的态度,沈鲤是有话直说的直性子,直接在邸报上开骂了,而陆光祖这位都察院的阁老,态度则是和过去一样,大家讲的对,配合申时行严肃吏治。
「陛下,臣以前是有些小觑了次辅王家屏。」侯于赵欲言又止,他之前做户部尚书的时候,对阁臣们也有自己的评断。
他最瞧不上王家屏,整天睁眼装瞎,而进了内阁,侯于赵算是真的看明白了。
有一个非常不恰当的比喻,咬人的狗不叫。
王家屏很少发表任何的锐评,但下起手来,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含糊,充分的展现了什麽叫做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什麽叫做临事制刑,不豫设法。
「哦?具体发生了什麽?」朱翊钧坐直了身子。
他对王家屏也多多少少有点意见,不多,就只有一点,因为王家屏是那种,浑身上下写满了旧派作风的官僚,有话不肯直说丶低效丶拖延之类的帽子,王家屏戴上,一点都不委屈他。
侯于赵十分珍重的说道:「就朱之夫这个案子,王阁老给各按察司下了一份奇怪的公文,就八个字,学习琼州,严厉缉毒。」
「至于学习到何种地步,王阁老没说;这给涉毒之人登记造册,究竟是本人,还要家人一起登记造册?王阁老没说;至于登记造册后,要管控多久,王阁老也没说。」
「不说,不代表王次辅心里没有标准,这个标准,就得下面的人自己去猜了,最后的结果,就是变本加厉,为了防止自己没做到位,只能提高标准了。」
「这事儿,最离奇的就是,主动提高标准,是自己想出来的,而不是朝廷要求的。」
侯于赵这种维新派官员,对王家屏这种旧派作风的官僚,是非常不满的,但是慢慢的侯于赵也回过味儿来,他发现,王阁老这种旧派官员,做事的效率,甚至比他们这些维新循吏还要高。
「朕有一次和先生谈到了王次辅,先生也是给了朕四个字,事缓则圆,朕当时还不甚明白究竟何意,今日你一说,朕倒是明白了。」朱翊钧想起了张居正对王家屏的评价。
张居正除了这四个字的评价,还对皇帝说:如果真的遇到了什麽棘手的事儿,交给王家屏,而不是申时行。
连皇帝都觉得棘手,那显然这个事儿,就很不好办,皇帝都办不了,那申时行作为臣子,就更困难了,但王家屏可以。
朱翊钧之前还想了很久,最终没想通,王家屏一直证明自己确实好用,朱翊钧也从没计较过王家屏的旧派风格。
现在皇帝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王家屏的装糊涂,是在唯上」的官场上,倒逼属下官员发挥主观能动性。
主观能动性真的非常重要,因为是自己揣摩上意做的决策,做起来,就没那麽多的怨言了。
主动行动和听命行动,其效率完全是天壤之别。
张居正他的一堆门生,都习惯了给官吏们套笼头,王家屏不一样,他是让官吏们自己套笼头。
也不怪广东势豪们,在王家屏履任两广的时候,叫苦连连,甚至要请杀星凌云翼回去,王家屏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朕有些疑问,王次辅装糊涂让人猜,这些官吏们真的能猜得到吗?」朱翊钧疑惑的问道。
「能,官吏们每天在做的事儿,就是揣摩上意。」侯于赵由衷的说道。
「如此。」朱翊钧心中疑惑解开了,大明官场始终处于事上和安下的矛盾之中,而后几乎所有的官僚们,都会不约而同的选择事上,整天揣摩上意,时间长了,经验自然足够丰富。
王家屏什麽都不说,但其实什麽都说了。
「大臣们对太子如何看法?」朱翊钧又问起了大臣,尤其是阁臣们对太子的评价。
侯于赵面色为难,最终还是斟酌之后才说道:「陛下,涉及储君国本之事,臣不便细说,臣只能说,父析子荷。」
父析子荷是一个成语,说父亲砍柴,儿子背柴,通常用来形容子承父业,子孙会继承自己父辈的事业,表面上看,侯于赵在夸赞太子像皇帝。
但实际上,也隐隐表达,这个儿子无法超过父亲的功绩和成就,这也是侯于赵用这个成语的本意,父亲砍柴,儿子背柴,父亲死了,儿子砍柴,孙子背柴,如此循环往复。
侯于赵之所以为难,一方面他是臣子,不方便在储君之事上多说,另一方面,还有一个注定没有答案的问题,要多大的成就,朱常治才能超过他的父亲呢?
哪怕不是朱常治,而是朱常鸿,他要做到何种地步,才能超过自己的父亲呢?
明君圣主的太子,不是那麽好做的。
「朕也不为难你了。」朱翊钧知道自己失言了,他问侯于赵大臣对太子的看法,是为难侯于赵,侯于赵要麽乱拍马屁,要麽浅尝辄止,心里话,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也不能讲。
「谢陛下隆恩。」侯于赵松了口气,陛下没有追问到底。
追问到底的话,侯于赵只能实话实说了!
什麽样的爹,什麽样的儿!
德凉幼冲这四个字一出,大家全都想起了当年被陛下用这四个字支配的恐惧,本来这事儿已经成为过去的回忆了,现在全都想起来。
太子还对反对因言降罪之人说了一段话:今天他们敢冒着天下之大不,给涉毒之人开门路,明天,他就敢让涉毒不再违法,后天他们想干什麽,想吃万民的肉,喝万民的血!防微杜渐正是此理,再言此事,以同党论罪!
太子甚至有了几分陛下的霸气,自己决定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底,这种霸气,非常类似陛下的朕意已决」了。
大臣们对太子的评价,是非常复杂的,而且是不方便彼此交流的。
皇帝再问,侯于赵就只能说实话:一个德行。
万历二十三年十一月十四日,霾灾,天光淡紫,这一天的北京城和平日里似乎没有任何的区别,万民在朝阳中醒来,骂了一声鬼天气开始了每日的忙碌。
临近中午的时候,一群匠人,抬着一名工匠,跑进了惠民药局。
这名匠人伤势极其严重,而大医官陈实功作为外科圣手,却不在惠民药局,他今天一大早就入宫,为陛下看诊,在北衙一个月的时间,陛下终于又胖了三斤,这三斤可不是肥肉,而是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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